一杯见底,他又倒了一杯。第二次来这里,是几个月前。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给自己千疮百孔的心修筑起一道道高墙,坚硬冷酷,却很有用。他一度觉得这样也挺好。成年人的游戏,本就应该止步于床上。互相取悦,然后互不相欠,天一亮就各奔东西,不再打扰。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那晚,他来到这里,揣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态,也许是想缅怀逝去的岁月,也许只是想放松一下,也许是期待一场新的偶遇——总归都是天一亮全部清零的那种。于是那一天,再次来到这里,带着从猎物到猎人的视角转变,他默默寻找着自己想要的。然后,他听到了一首歌。那首歌曾经被他单曲循环了好几年,陪伴他度过了整个大学时光。他熟悉它的每一句歌词,闭着眼都能唱出来,他知道它的名字叫fly with ,还有个名字叫be y love。程洋知道他喜欢,经常给他唱,告白的时候也用这首歌做的背景乐。不过在一起之后渐渐就不怎么唱了。他记得自己后来还说过,婚礼上也要用这首歌——婚礼,呵呵。云翊垂下眼,默默喝了一口酒。他想起那一天,他先是很惊讶地听到这首歌,又很惊讶地发现唱歌的人声音很好听,长得也很符合他的口味。他没有多犹豫,就直接上手撩了。可千算万算,没想到他会说自己是直男。好吧。其实那天云翊对此是不信的。他觉得,那人只是对他没兴趣,想给他留个面子而已。就是没想到两天后,他又出现在他的房间门口,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说:“睡吧,可以吗。”是我先想睡你的,既然你也没有疑问,那么对于这个问题,云翊是不知道有什么不可以的。但是,如果当时就能料到后来发生的那些事,还会这么果断吗?如果当时就料到之后会对这个人心动,还会让他进来吗?云翊微微皱了皱眉,又喝了一口酒。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一点点对他心动的呢。是观音山上的那个看星星的晚上吗?或者是那天,在温泉酒店醒来后,发现自己做了噩梦被他紧紧抱在怀里?还是再往前,那次在机库,看到他讲起开飞机时眼里的光?或者更早……沿着时间线向前追溯,云翊的思绪漫无边际地飘散着,眼前浮现起一些连他自己也未曾留意过的画面。然后不受控地又往后推移:星空,约定,平安夜,烟花,穿着睡衣的女人……
云翊眼里的光黯了下去。到底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又或者猎人最终成了猎物。他苦涩地笑了一下,默默喝光了杯里的酒。如果所有的故事,都只有开头和中间,该多好。 横刀夺爱云翊没说话,男人便当他默认了,在他旁边坐下。男人离得很近,云翊能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是一种浓郁的木质香。他穿着一件短款皮外套,里面一件黑色紧身t恤,结实紧致的胸肌即使在酒吧昏暗的光线下也凹凸有致,一览无余。云翊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没有碰他给的酒杯,而是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男人笑了笑,“以前怎么没在这见过你,第一次来?”男人见云翊没回答,便自己找话题,他拿起桌上的酒瓶看了看,“尼克罗尼?有品位。这个酒不错,可就是烈了点。这一整瓶要是一个人喝的话,你可要小心了,它后劲上来很凶猛的,就怕你晚上一个人承受不住哦。”话里的暗示很明显了,不过云翊没什么兴趣回应,只是笑了笑,淡淡道:“谢谢关心,我习惯一个人喝酒了。”“是吗?那你可以试试,两个人喝也许更有意思。”男人喝了一口酒,放下玻璃杯,又朝云翊挪近了一点,“我叫杰森,是健身教练,就在隔壁那家健身房。你去过吗?不过好像从来没在这附近见过你,你应该不住附近吧?否则只要见过你一次,我肯定有印象。”“你是做什么工作的?看你气质不错,我猜猜。搞艺术的?”确实也可以这么算,最极致的飞行器设计本身就是一门艺术。云翊心想。于是敷衍道:“嗯,做设计的。”男人眼睛一亮,“原来真是设计师啊,看来我没猜错。什么时候带我去参观参观你的作品?”云翊笑了笑,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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