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但她是不大在意的,婆媳矛盾未必不是一种法子,何况忍得太久了,她早就不大想忍了。可张氏却被她这副模样激得更生气了,不顾陈如英的阻拦,拐着小脚便走了进来,冲着里屋便吼道,“你还怨我不成?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好?你说说你们到底闹得什么事?不是这个病了就是那个病了,我请朱二婶他们来瞧,你不愿意了?”此时背对着门口的宋慧娟闭了闭眼,终究隔离不开那些自觉往耳朵里钻的声音,只得弯下身子撑了撑。坐在床上的陈庚望将这一幕看进眼里,干巴巴的张了张嘴,临了,淡淡说了句,“娘,您去歇会儿吧,我想睡会儿。”陈庚望开了口,张氏只看了几眼窗前的那道身影,便转身出了门。这时,屋里只余下两人,他不开口,宋慧娟也不言语,就那么坐在窗前发呆,连打发时间想做件衣裳也做不成了。沉默的时间太久,宋慧娟只觉得骨头都僵硬了,便淡淡开了口,“明儿你就别做两份工了,我还是那句话,你好好想想,好聚好散,这样的日子你夹在中间也不好过。”半晌,身后的人都没动静,安静的宋慧娟以为他又睡着了,便回过头去看,可就那么巧,两人的目光直直的撞在一起。不等陈庚望看个清楚明白,宋慧娟已经低垂了眉眼,侧过身,微微弯着身子,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前,稳稳地托着。就这样,陈庚望也从那道背影里看出了一份疲惫来。四月的天,太阳洒满了院子,照到人身上,只觉得暖乎乎的,可陈家的西屋里,却冷得很,屋子里的人仿佛是被冻住了一般。陈庚望的目光紧紧盯着那道身影,看她闭着眼,直直的睫毛被光照着,影子落在眼睑下,眉头蹙着。上辈子他不怎么关注她的样貌,只在结婚当晚仔细看了一回,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没什么出奇的,唯有那道眉毛生的温润些,至于睫毛,就不大记得了。她走后,家里只剩下一张照片,是那年他过六十大寿时明宁折腾着两人去乡里照的,那照片后来就成她的遗照了。性格也不大一样,有些像,可也有些不像。上辈子她若是和人生了气,表面上不说什么,但一等到关了门,一定要唠叨两句。那时只觉得她和别家的妇人没什么区别,不识得多少字,爱凑热闹,但被自己说过几回就不大去了。有时表面上听了他的话,背地里还是和那些妇人凑在一起,但好歹还记得家里有他这么个人,时时记得回来做饭洗衣。可现在不一样了,她要离婚,要带着孩子走,或许还要和她那竹马一起走。说起离婚,他不确定她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仔细想来,第一次提及是在三月份,难不成她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做了梦?陈庚望仰头盯了会儿房梁,才偏过头看着那道背影,淡淡的问道:“为什么选这个时候?”此时的宋慧娟被太阳晒着,有些昏昏欲睡,冷不丁听见这话,猛地直起身子看过来,疑惑地目光无声地问询着。陈庚望故作坦然地对上了她的目光,为她解释道:“为什么现在离婚?”现在?!低头看见微微隆起的小腹,宋慧娟大约明白了他说的现在。说实话,她自己何尝没想过,为什么上天让她在这个时候回来,再早一点,即使他们已经结婚了,只要没孩子,情况总比现在容易,又或者为什么不再晚点,再晚点孩子们都生下来了,她也不用再熬那么久了。偏偏是现在,看似前后都有出路,但这两条出路都太难了,不论选哪条路都不是好走的。宋慧娟望着从窗外洒进来的阳光,两眼涣散,缓缓地说道:“之前年纪小没想明白,但有些事经历过一回就明白了,仔细想想或许现在正好,就是离了,你也好找,不至于耽误了你,许是老天爷特意安排的罢。”宋慧娟说完,竟抬起头朝他笑了笑。陈庚望听着她避而不答,又见她露出难得一现的笑意,心下警铃大作,面上却是如何也笑不出来。她说她经历过一回。经历过一回?!是了,她应当也是做过梦的,知晓了那些事,所以一定要离婚。这样温和的话,不是现在的她能说出来的,像是一个旁观者,无谓悲喜,更像是一个看透了事情的真面目的老人说出来的。陈庚望的心口一点一点的僵硬,连带着身子也一点一点的失了温度,仿佛坠进了冰窖里,那漫天的冷意兜头而下,浸入骨髓一般。但还好,他所能想起的只到他死后,其余的便不晓得了,那她应当也是如此的。这么想着,陈庚望仿佛再一次找到了得以喘息的空间,面上便得以重新恢复了往日的镇定,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定要离婚?”他想不明白,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能为了什么离婚呢?为了婆媳矛盾?可上辈子不是也那么过来了吗?为了孩子?可眼下孩子还没生出来呢?更何况如果真是为了孩子就更不应该离婚了,她一个人那么点公分怎么能养大一个孩子呢?还是为了她那个竹马吗?即使已经过了一辈子,她还放不下吗?上辈子他能装作不知,这辈子自然也能,她对她那竹马的情意已经深厚到这地步不成了吗?陈庚望压下心中乱入的想法,还是等着她的回答。
宋慧娟背过了身,看着窗外直直打过来的阳光,刺的人眼睛发酸,缓缓开口道:“时不时地闹上这么一回,就够人受得了。”还未等她说完,陈庚望便出声打断了她,“哪家的婆媳过日子没吵两句嘴的,便是做顿饭,也免不了锅勺碰锅沿。”宋慧娟听完连头也没回,只叹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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