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营官兵一次一次地把它夺回来。到第四天早上,我们全营只剩下了几十号人。我们接到撤离的命令。可敌人还死死地咬住我们。此时张宗福身上多处受上,头上和胳臂上缠满了绷带。他对我说:“麻子,你挑些人和我一起留下来,掩护兄弟们走!”我就挑了十来个人留了下来,阻击着敌人。张宗福把上官雄叫到了面前:“阿雄,现在,除了我和麻子,你是全营的最高指挥官了,你带着兄弟们赶快撤,你现在就是老虎营的营长,千万不要让我们老虎营这面旗倒下去!”上官雄瞪着眼睛说:“营长,你带弟兄们撤,我和土狗他们掩护你们!”张宗福吼叫道:“这什么时候了,你还和我讨价还价,快带弟兄们撤,否则就一个人也走不了了!”上官雄看了我一眼,我知道那一眼意味着什么,那复杂的眼神永远留在了我染血的记忆里。我管不了许多了,也冲他吼道:“阿雄,你赶快带兄弟们撤,否则就真的来不及了,敌人又压上来了!”张宗福掏出了一支用红布包着的东西,递给了上官雄,笑着说:“阿雄,我知道你喜欢这玩意,现在归还给你,做个纪念吧!我也很喜欢它,可它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那就是当初上官雄从郭大鸣手中缴获的那支勃朗宁手枪。
上官雄含着泪接过那支勃朗宁手枪后,张宗福朝他大吼:“阿雄,快带弟兄们走哇!”上官雄颤抖地说:“营长,土狗,弟兄们,我们在前面等着你们!”说完,他就带着那些战士撤出了阵地,和其他营剩下的为数不多了的官兵们汇集在一起,朝界首方向奔去。我们把所有的弹药集中在一起,开始了最后的抵抗。我们的抵抗不堪一击,可是我们还是赢得了那么一点宝贵的时间,让上官雄他们撤离了。当时,我们留下来的人都抱着赴死的心理准备,所以我们面对死亡,没有一丝恐惧,我的恐惧是后来梦中的事情,我压根就没有准备活着离开。战士们相继战死,我和张宗福最后退到了江边,躲在一颗大石头后面继续抵抗。白军士兵密密麻麻地朝我们包围过来。张宗福浑身是血。他已经没有力气了,背靠在石头上,大口地喘着粗气,每喘一口气,嘴巴里就冒出一口血。他艰难地朝我做了个手势,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有话要对我说,我把耳朵凑近了他的耳朵,听见了他微弱的声音:“麻子,你,你恨我吗,是我,我让你留下来的,让你,你和我一起死——”我哽咽读说:“营长,我不恨你,真的不恨你!能够和你兄弟一场,我死也值了!”他又说:“麻子,你,你知道吗,你的枪法没我好,没有,我,我,不是,吹,吹牛的——”他还没有说完,一大口鲜血喷在了我耳朵上,就咽了气。这时我才发现,张宗福的肚子被弹片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肠子都流出来了。我吼叫着打光了最后一颗子弹,然后提着我师傅胡三德亲手给我打造的鬼头刀,站在那里,我本想冲入朝我围拢过来的白军士兵的,可我左边大腿中了一枪,已经跑不动了。那把鬼头刀的刀刃上布满了缺口,我已经记不起来,有多少人的血喂了这把刀。一个白军军官说:“捉活的!”他们就没有朝我开枪。他们渐渐地逼近我。我死也不能落入他们的手中,如果那样,生不如死!我突然大叫了一声,把手中的鬼头刀朝他们扔过去,然后猛地转过身跳进了血红的湘江里……湘江之战,据说那一役死了几万红军,可我竟然没有死。我的身体像一片羽毛在黑暗的天地间飘飞。我醒过来时,躺在一张床上,我看到一张女人菜色的脸。我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左边的大腿钻心的疼痛。我挣扎着想坐起,女人按住了我:“你好好躺着吧,别动!”我的耳边似乎还响着枪炮声,眼前一片血光。女人又说:“你终于醒过来了,我们以为你会死的。”我喃喃地说:“我还活着?我在哪里?你是谁?”女人轻轻地说:“你没有死,可你差点死了,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你一直在说胡话,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现在在我们家里,是我爹在河滩上救了你,他当时以为你是具死尸,河滩上好多从上游漂下来的尸体,都被江水泡烂了。你要是不动一下,我爹就不可能救你。他发现你还活着,就把你背回家了。我叫秋兰。”她正说着,从外屋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清瘦的老者。秋兰转过脸,欣喜地说:“爹,他醒了。”老者走到床前,面无表情地说:“醒了就好,你命大呀!有多少人没有逃过这一劫,看到江面上漂满的尸体,我的心冰冷冰冷的哇,这打的什么鬼仗哟,造孽呀!”我沙哑着嗓子说:“大爷,多谢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老者还是面无表情地说:“好好养伤吧,不必说好听的话,活着就好。”接着,老者转过身,对秋兰说:“去厨房看看药熬好没有,倒给这位壮士喝吧。”秋兰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顿时,我感受到了温暖的人间气息,久违的人间气息,仿佛秋兰是我的妹子,老者是我爹。想起张宗福以及那些死在湘江边上的人,我是多么的幸运呀,他们却永远体味不到温暖淳朴的人间气息了,他们的魂魄是不是还在那散不尽的血雨腥风中呼号?我长长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疲惫的眼睛。老者说:“叹什么气呀,活着应该高兴才是,那么多人死你,偏偏你还活着,你的祖先积了德呀!好了,你好好躺着吧,我去给你找个郎中来,看看你腿上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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