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正当此时侍臣禀奏:“骑都尉孔桂告见。”
“快叫他进来。”曹操仿佛抓到一根能驱赶杂念的稻草。的确,只要有孔桂在他身边说笑逢迎,他就不觉得自己苍老,即便他只是个阿谀讨巧之徒,不祸国又何伤大雅?
几乎是侍臣刚出去孔桂就进来了,怀里还抱着一大摞竹简,都快把脸挡上了;这般模样就别顾礼节啦,他还偏要下跪,刚一弯腰——“噼里啪啦”,竹简洒了一地。他又手忙脚乱收敛,逗得曹操捧腹而笑,心头阴郁一扫而光:“这个无赖之徒今天怎也摆弄起书来了,莫非这都是你写的?”
孔桂自然是故作窘态博曹操一乐,这才码好竹简,奏道:“小的哪有这般学问,这是徐幹徐伟长的大作,托我呈献主公。”
“哦。”曹操早有耳闻,“听说他这两年身体越发不好,在丕儿府中也不大做事,常恐沉疴不愈,时日不久,在养病之余修一部政论,莫非已全部写成?”
“正是。此书名唤《中论》,共二十篇,请主公过目。”孔桂看似信手拿了一卷放到书案上。
曹操怀疑地瞟了他一眼:“徐幹在五官将府为属,与你毫不相干,为何托你来献书?”
孔桂道:“徐先生知道您这几日忙,恐不得见,知道小的受主公器重,才托我代转。”
曹操半信半疑,展卷便阅:“民心莫不有道治,至乎用之则异矣。或用乎己,或用乎人。用乎己者,谓之务本;用乎人者,谓之近末。君子之治也,先务其本,故德建而怨寡;小人之治也,先近其末,故功废而仇多……”只看了这么两句,曹操便没兴趣了。徐幹所论毕竟还是修德重德那一套,虽放之四海皆准,却有些陈词滥调,远不及仲长统的《昌言》务实,而且似乎与当下取士不拘形迹的原则还有些相悖。不过人家疲病之躯写下这么一部东西,欲使后人传颂,曹操也不能泼冷水,只是点着头,却不再认真读,粗略浏览着。
“嗯?这是什么?”曹操发现简册中还卷着一纸帛书。
孔桂抻着脖子道:“这徐伟长,粗心大意的,定是把诗文夹在里面了。您看看写的什么啊?”
徐幹也称得起诗坛高手,曹操自然要观,见是一首五言诗,题着“答刘桢”三个字,下面是:
与子别无几,所经未一旬。
我思一何笃,其愁如三春。
虽路在咫尺,难涉如九关。
陶陶朱夏德,草木昌且繁。
曹操反复默念:“我思一何笃,其愁如三春。徐幹倒与刘桢情谊颇厚嘛。”
孔桂笑道:“他们这帮文人,闲着无事就聚酒论诗,若不是喝酒喝多了,刘桢何至于获罪?”
这倒给曹操提了醒,前番刘桢在曹丕的酒宴上直视甄氏有悖礼法被锁拿问罪,曹操竟被这桩事忘了,随口问道:“刘桢送交大理寺,最后定了什么罪?”
“听说钟公判他个输作左校,打发到城外采石场罚做苦力了。”
原来监押充工,难怪“虽路在咫尺,难涉如九关”?曹操不动声色放下那诗,缓缓起身,“‘陶陶朱夏德,草木昌且繁’。春来草木转盛,天气也晴和,接连几日接见外官,孤真的厌烦了。”说罢踱至殿门,抬头仰望着天空。
孔桂亦步亦趋紧跟在后面,见他半晌不再说话,乍着胆子道:“刘桢不过一癫狂文人,不拘小节,主公何必计较?让他那握笔杆子的手去干苦力,想必罪也没少受,不如就……就饶了他吧。”说到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嘿嘿嘿。”曹操立刻冷笑着扭过头来,“你小子实话实说,徐幹给了你多少好处?”
“呃?!”孔桂故作错愕,“在下不敢……”
“哼!他献这卷书,故意夹首诗,不就是想叫你趁机为刘桢说情吗?二十卷书摆在那里,你怎就偏巧拿了夹着诗的给我瞧?得了徐幹什么好处,老实说吧。”曹操点破了窗纱。
“主公真乃神人也,就跟亲眼瞧见一样!”孔桂“扑通”跪倒,从怀里掏出个小匣子,双手捧上,“在下是受了贿赂。”
曹操打开盒盖仔细观瞧——他不在乎孔桂受贿,却在忖度孔桂受了谁的贿,刘桢获罪之事因曹丕而起,曹丕未尝不想解救,孔桂说是徐幹的主意也未必可信。但见盒中是几块宝石,虽晶莹剔透却很碎,实在称不上珍宝,曹操轻轻舒了口气:“就这点儿东西?”
“确实只这些,小的不敢欺瞒,可与徐幹对证。”
曹丕好歹是五官中郎将,若其出手绝不至于这么寒酸,看来此举是徐幹自己所为,与曹丕无干。想至此曹操已放心了,却作色嗔怪:“你小子真不成器,此等蝇头小利都不放过!”
孔桂早料到这点儿小伎俩蒙不了曹操,但也知道曹操绝不会因为收了这点东西就发落自己,假装战战兢兢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小的一时糊涂,怎料主公洞察秋毫?请主公责罚。”
“念你坦白自首,罚就免了,下不为例。”曹操把小盒丢给他,“不过这东西你得退还徐幹。他官职不高俸禄不厚,又有病在身,取他钱财你于心何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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