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佛堂里明说的那些话。太皇太后昔日反反复复说的话,她都记在心里,即便此番玄烨凯旋,太子与诸阿哥皆安然无事,可十几二十年后,兄弟阋墙在所难免,终有一天,她会面对皇室最悲哀的事,而她的儿子,也一定会被卷入风波。
可是这一切,不是她今日劝佟嫔罢手那样,可以被她所阻止,她可以引导儿子们不要误入歧途,但将来大势所趋,儿子们对于人生的憧憬,是她现在无法想象和揣测的,甚至在她的内心深处,也有着不能对任何人说出口的念头。
自然有一个人,早早把一切都挂在嘴边,孝懿皇后的眼里,她们的儿子,就是将来要做皇帝的。
环春进来时,见主子紧紧捂着心口,担心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岚琪却舒口气,长长一叹后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环春听不明白,但那之后主子神情缓和过来,她总算放心些,一夜相安,翌日再与荣妃娘娘一道处理了平贵人院子里的事,之后因前方战事吃紧,每天有让人心惊胆战的消息传来,宫内总算继续平和安宁,没有人再敢造次。
可是意外的,七月末时,太子和三阿哥突然回京了,他们全身而退自然是好事,可是随着太子归来,有些不好听的传闻也跟着一道散入宫中,宫里的人都在传言,说是皇帝不知为何震怒,怒斥太子之后,把他赶回了京城。
这件事,连荣妃都对岚琪说:“胤祉告诉我了,皇上和太子的确发生了冲突,皇上隔天就派人把他们送回来了。”
岚琪却不在乎这些事,她一直在问所有人:“皇上的病呢?好了吗?”
可荣妃也与旁人一样,摇头说:“胤祉说他只见了皇上一次,脸色很不好,到底是什么病没有个准确的说法儿。”
而太子自回京后,一直在毓庆宫内闭门不出,连四阿哥也不被允许去伴读,他不得已回到书房继续与兄弟们在一起,时不时听三阿哥说些什么,偶尔会回来告诉岚琪。
转眼已是八月,酷热早已消散,八月初一场阴瑟瑟的秋雨之后,雨过天晴时,随着金灿灿的阳光照进紫禁城,一道令人振奋的好消息终于传入宫廷,裕亲王打了胜仗,噶尔丹败北溃逃了。
这日四阿哥下了书房,兴冲冲跑回来,气势轩昂、满面激动地说:“额娘您知道吗?乌珠穆沁战败后,皇阿玛就急命常宁皇叔速与皇伯会师集中兵力,又命康亲王杰书率兵由苏尼特地方进驻归化城,断了噶尔丹的退路。噶尔丹深入乌兰布通后,才发现他在的地方地势没有掩护不适宜作战,只好在大红山下,把千百只骆驼缚住四脚躺在地上,驼背上加上箱子,用湿毡毯裹住,摆成长长的一个驼城。他们就在那箱垛中间射箭放枪,阻止我大军进攻。”
四阿哥越说越起劲,抓了碗茶一饮而尽,继续道:“可是咱们有火炮呀,福全皇伯用火炮火枪对准驼城的一段集中攻击,炮声隆隆,响得震天动地,驼城很快就被打开了缺口。咱们的步兵骑兵一起冲杀过去,皇伯又派兵绕出山后与康亲王一同夹击,把叛军杀得七零八落,纷纷丢了营寨逃走。额娘,我光听三哥他们说,就浑身热血沸腾了。”
岚琪早就得知大军得胜的消息,现下听胤禛说得绘声绘色,不免笑他:“什么炮声隆隆响得震天动地,你看见了,听见了呀?”
胤禛脸上露出只有对着母亲才有的憨态,往她身旁亲昵地一坐,兴奋地说:“额娘,可惜噶尔丹这次没被剿灭,让他给跑了。额娘您等着,皇阿玛一定不会放过他,下一回我也要上战场杀敌,给皇阿玛带回那贼子的脑袋。”
“不要喊打喊杀的,天下太平才好,额娘是不懂的,只盼着你阿玛和我的儿子们平平安安。”岚琪温柔地说着,心中喜悦难以言喻,听说圣驾已经在回京途中,她满心期盼的,就是早一天见到皇帝。
五日后,皇帝率先凯旋,裕亲王恭亲王仍留守在乌兰布通,圣驾在清晨时分进宫,因知道皇帝就到京城外了,岚琪等消息一夜未眠,果然玄烨连夜进城,一清早进了皇宫。
此刻环春正说:“万岁爷一定先去给太后报捷请安,不如娘娘去宁寿宫等着,好早些看到皇上。”
不想环春话音才落,门口小太监飞奔进来通报,说圣驾往永和宫来了,岚琪不顾一夜不眠的憔悴,立刻迎出门外,可乍一眼见到玄烨,丈夫消瘦的身形让她吃惊,等她走上前要行礼,玄烨突然走近,双手搭着她的肩膀说:“岚琪,朕回来了。”
“皇上……玄烨!”
岚琪只见玄烨朝自己扑来,却不是拥抱,而是玄烨整个人朝她倒下,虽然瘦了许多但依旧高大的身体不是她所能承受的重量,两个人一道跌了下去,她感觉到玄烨失去了意识,而周遭也陷入了慌乱。
“关上门,赶紧把门关了。”岚琪听见梁公公在嚷嚷,旋即永和宫的大门便轰然合上,御辇和随行的人都被挡在了外头,门里乱糟糟的,有人七手八脚地来搀扶皇帝和她自己,岚琪顾不得那么多,只管跟着一道进了屋子,可众人把晕厥的皇帝放在床上,太医在榻边围了一圈,她根本插不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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