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去吧。”柏纯理理花束后站起来,对柏羿说。
柏羿点点头,兄弟两人就并肩离开,只留在墓碑前的线香顶端袅袅升起的白烟融入一片清浅的淡蓝。
虽然天气很好,但墓园里依旧阒无人迹,来扫墓的只有柏纯和柏羿兄弟俩。不过除了他们两个,也没有其他人会选择在大年初一的清早这个时间来参拜故去的家人。
只是因为这个人人都在喜庆拜年的日子,正是他们父母的忌日。
今天在父母墓前柏羿也沉默得过分,一副神思不定的样子。柏纯心知弟弟最近的异常和疏远,就算心酸,也强逼着习惯了这种相处而不再去追问他、强行与他沟通。
但柏纯没想到的是,两人刚在车里坐好,弟弟居然主动开口了。
“哥,如果,如果说我犯了错误,爸妈会愿意原谅我吗?”
“会的。”
柏羿笑了笑:“我都没说是什么错误呢。”
柏纯轻声道:“我知道你不会犯下什么大错的。你不是坏孩子。”
“哥,那……你呢?”
当然。
柏纯本想这么说,但忽然哽住了。小羿口中的“错误”是什么,自己心知肚明。这本不是什么关乎道德底线的大问题,甚至都不能称之为“错误”,因为这并没有伤害任何人。
可是,自己的私心将“当然”二字死死阻拦在口中。
难道要说“我愿意陪你去改正”?
可是,凭什么?小羿凭什么要为哥哥无聊的嫉妒心去改正一个莫须有的“错误”?
柏纯犹豫之间,柏羿又像是已经不在意上一个问题了一般转移了话题:“哥,我们回去吧,外面好冷。车里也冷,我想家里的厚被子了。”
错过了回复弟弟上一个问题的时机,柏纯只好懊恼地打火启程。
“感觉冷的话,把车里的空调温度开高点吧。现在刚发动车子可能还得忍忍,一会儿就暖起来了。”
过几天再买个两用抱枕被放在车上好了。
回到家在门口摘围巾脱外套时,柏羿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口了。
“哥,刚才问你那个问题,你不用担心。你说得对,我是不会犯什么大错的!相信我就好!”
柏纯张了张嘴,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而柏羿似乎也没想着要一个答案,说完就自顾自地回了卧室。
柏纯颓然瘫倒在沙发上。小羿不在,自己装模作样强打精神也没有什么意义。好在小羿的状态比昨天好了很多,感觉语气又如同以往一般活跃了起来。就算看出这“活跃”里表演成分居多,柏纯也觉得这算是小羿解开心结的第一步。
这样自己至少能够放心一点了。
但柏纯不知道的是,他以为“活跃起来”的弟弟,一关上卧室门就忍不住流下了满脸泪水。他本想强忍着不发出哭声,却因为汹涌的情绪快要失去自控能力,只好又一次把自己捂死在被子里。
柏羿打定主意,不论是抽噎还是哽咽,让它们全部被隔绝在自己的范围内就好;尽全力在哥哥面前展现阳光而健康的一面,只有这样才能重新塑造哥哥心目中那个正常的弟弟。
可是,痛苦并不会因为层层掩盖而消失,只会在这过分湿热的空气里腐烂、发酵,释放出侵害心灵的毒素——
怨恨的感情。
就算唾弃着自己没有良心的态度,柏羿脑内的不甘依旧在毒素的催生下疯长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这次没有说“愿意原谅”?
是不再愿意容忍我这个无药可救的弟弟了吗?
用以前的那些包容、那些无底线的爱把我惯坏,让我沉溺其中;然后又收回原本给我的东西,把我狠狠摔回原地——既然如此,一开始就不要这样任由我随意索取啊。
不然我只会感觉,哥哥你夺走了原本就应该属于我的东西……
「今天的工作结束得早了点,我提前开车过来等你︿_︿」
对方没有应答,柏纯坐在工位上等了几分钟才准备收拾东西离开。路过相熟的同事客套地问了一句“要不要跟大家一起去聚餐”,柏纯笑着回答说自己要去接弟弟回家。
“带家属来吃饭也行嘛,郑姐孩子没人看也是带过来的。”
“我家孩子好大了,带过来多不好意思。”
“没事儿,今天领导都不过来,说是让我们放轻松吃个饭就行,话说外调的那个机会……”
随意闲聊间,柏纯和同事一起乘电梯下了楼,各自开车离开。
一路上手机震动了无数次,都不是小羿的消息。虽然有些失落,但一想到今天下午弟弟六点半才下课,柏纯安慰自己对方可能是在专心听讲没有看手机吧。
大一的第二学期安排比较紧,柏羿的课也变多了。再加上文学社的活动和学校的各种讲座堆积如山,柏羿的日程总是很赶,不过也正是这样的强压力逼迫着他迅速适应了忙碌的大学生活,让他开始有了作为一个大学生的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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