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夜与火中,他们背上伤员,背起了扫不净的落叶,却闭上嘴,灭了话头。
斐守岁转身,掐诀点魂,不再看陆观道。
而陆观道亦是回避了视线。
怕什么。
奔过了荒原,什么寂寥都见过的人,到这一会儿,却羞赧起来。
又杂又冷又深的幻境。
耳边打斗声不绝,时不时传来解君与燕斋花的斗嘴。
斐守岁心中想,自打幻境里算起时间,不知谢义山与解君又打了多久。
那青阶的故事,谢义山是不是也重新哭了一遍?都哭过的人,哪还有经历掐诀施法。
走着走着,走向亓官麓。
斐守岁还在思索时,不自知地,与一个白衣傀儡擦肩。
木材燃烧,一盆开似一盆。
却听在火的声音里,有人说话:“竟是真的……”
饥荒
真的?
斐守岁蓦然回首,长发顺势打在他肩膀上,他身后是一群垂头丧气的白衣傀儡。不知道是哪位开的口,见狼藉满目,火海森森。
但照燕斋花之言,这些傀儡是听她命令不会擅自行动。
那方才……
斐守岁眯了眯眼,试图用妖身的瞳找到些不同寻常的,却被旁边陆观道打断了思虑。
陆观道背起一个断臂姑娘,弃了适才羞意,着急道:“这些人儿要搬去哪里?我看这个幻境没有躲避的地方,难不成……你是想在燕斋花眼底下点魂?”
转念。
两人复又对视。
斐守岁沉默片刻,躲开视线,微微颔首。
“可是!”陆观道担忧道,“点魂时,你无法防备,要是燕斋花……”
看到斐守岁一双淡然的眸子换成了坚定,陆观道立马闭上嘴,不再多问。
斐守岁回他:“有你在,你定不会让我受伤。”
此话一出口。
陆观道步伐一停,他肩上的断臂姑娘摇摇晃晃地垂着脑袋。
他说:“是,我死了也会挡在你前头。”
“……什么死不死的。”
斐守岁也丢下羞,上前扶住断臂姑娘的身子,用力一拍,姑娘倒在陆观道肩上。
“战士最忌讳大战开始前许下诺言,因这诺言难以实现,也就不许了。许了还要惹得好姑娘白白等他回家。”
两人相互搀扶,斐守岁缓缓说,“你只要知道,拼命地活,活下来才是真本事。至于其他,都是后话了。”
斐守岁边说,边将两指按在断臂姑娘的脖颈上,替她诊断。
叹出一口气,不容乐观。
陆观道问:“若用我的血呢?”
“你的血?”
斐守岁抬眸,“你的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不……”
“那不就好了。”
斐守岁把话术掐灭,反手给断臂姑娘上了一层墨法结界。
只听在大火声里,那个尚有一口气的姑娘,笑了下,说了一词:“谢谢……”
斐守岁没有回话,仅是凝望,别无其他。
背着背着,背向亓官家。
亓官麓已然准备好斐守岁点魂的法阵,这是陆观道第一回看到斐守岁用心布阵,先前梧桐镇与海棠镇里,都没有这样大的阵仗。
阵仗越大也就越严肃,陆观道自也不会说什么玩笑之话。
慢慢蹲下身,安放好可怜无辜的魂,陆观道正预备着退到一边,以免自己碍事,一只手拉住了他。
回头。
陆观道愣了片刻,他看到适才在他背上的断臂姑娘,用自己的魂魄扯住了他的衣角。
魂魄的手臂是深红偏黑的,能明显看到肩膀处的撕裂,这是灵魂在证明伤口。好像能遥望茫茫芦花丛里,曾经劳作的断臂女。那黄白的芦花根须成了她臂膀的连接,连接住断开的双手。
看到这一幕,陆观道不知怎么开口,又是无奈,又是心疼。
断臂姑娘望着他,又想去看一旁的斐守岁,却因无法扭头而作罢。
陆观道深吸,吐出体内浊气,唤了声:“姑娘家,可是有心愿未了?”
斐守岁听到,回身:“若有心事便说出来,等我这术法念完,你可再无开口的机会了。”
语气不咸不淡。
断臂姑娘听完,眼眶渐渐湿润。
“我……”
她涨红了脸,说,“有个姑娘叫我……叫我带话……公子切莫小心……小心那个高个子的……”
“什么?”陆观道听了,“高个子是何人?你所说的姑娘又是哪位?”
斐守岁想起之前路上听闻的两字,莫不是那个姑娘?
于是守岁干脆执笔,走到断臂姑娘身边,他率先用术法安抚断臂姑娘的魂魄,好减些痛苦。
可那断臂姑娘咬牙流泪,复摇头。
“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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