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甘来。
床榻发出的一声声吱呀,直到天明才渐渐歇了下去。
……
另一个毡房里的小孙太医半夜没合眼,他身侧躺着的是竹潇湘,若是以往他身子还好些的时候,听觉定是比孙知节的还要灵敏,这个时候,应当是在抱怨吧。
可现在,他睡得那般的死寂,孙知节几乎每个半个时辰都要担心的去探竹哥哥的鼻息,才能安心躺下。
好不容易遇到了令自己心动的人,他已经预想好了他们的未来,也准备好了死缠烂打,现实却给了他沉重一击。
在生命面前,他这个最有天赋的御医,不堪一击。
将近四个月,他对竹潇湘的病情没有任何头绪。
在上个城池,还有神算子当街指出竹哥哥早夭之像。
谢双他们都在笑,竹哥哥也在笑,可孙知节心中发苦。只有他知道,看上去与常人无异的竹哥哥,内里已然被掏空,全凭着毅力在坚持。
他好像没有表哥的好福气……
他好像就要失去自己的爱人了……
怎么办?
泪湿了眼眶,孙知节忍着不将它流下。
那不是一个成熟的男人该有的表现,他不想在竹哥哥心中永远是个孩子……
他想成为那个如竹子般的人的依靠……
可是怎么办?
他好像真的没有任何办法。
竹潇湘长眠在了澜沧达慕节的前一天晚上。
他还没来得及惊险动人的赛马、摔跤,令人赞赏的射箭,还有引人入胜的歌舞表演。
他还没来得及去往朋友们的故乡,那个最强盛的国度。
他还没来的及看到小双的宝宝,那一定会是两个最可爱的宝宝。
好多遗憾……
然而竹潇湘明白,他那残缺的心脏能坚持至今,已是难得。又何必再奢求!
那天晚上,竹潇湘好像预示到了自己的离去,他的兴致前所未有的好,拉着小孙太医说了很久的话,吐露他从未向别人透露的来历,他的穿越,他曾经存在的那个时代……
“不必为我伤心、难过,不要为我流泪。或许,这一切都是新的开始,就像我这辈子一样。”
他最后的声音很小了,孙知节只有趴在他身上才能听的清:
“我这个穿越者,着实不像是话本中的主角,好像碰到了你们,才有些波澜壮阔。”
“真好,我碰到了你们。”
……
他被葬在古纳耳地,一个遍地开花,拥有最奇妙勾魂秋色的地方。
周围有各种各样的小动物,一条蜿蜒的河流,遍地牛羊。
他们最终没有瞒过谢双,他怀孕了,正是敏感的时候。家里的气氛真的很怪,那一夜,他偷偷的装睡,本想一探究竟,然而却得到了这样一个噩耗。
谁都不愿意相信的噩耗。
那个如竹子一般的大哥哥,他才27岁。
怎么可以那么突然……
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
他们连一句道别,都还没来得及。
……
孝期已过大半,远在川穹的亲人们已经飞鸽传书催了好几次。谢双的肚子已经能很明显的看出来,平日里只能着女装。
即使百般不愿,他们也必须启程回归故里。
那是谢双的家,亲人都在的地方,可他在马车踏入城门的那一刻却害怕了。
他们会怎样看待怀孕的自己?
难道他又要回到那种冰冷的日子了吗?
平等的对待、温馨的三口日常、被珍重,都是梦一场吗?
这种焦虑并不是最近才产生的,准确的说是在竹潇湘离开之后。
那个人对于谢双来说亦师亦友,他身上有一种难得的平和,在他那里所有人都可以得到平等的对待。
可以说,谢双生活的改变,全得益于他的影响。
可那个人离开了。
两个男人,能明显的感受到,谢双的不安。
这种不安,都是他们以前的所作所为导致。
想到竹潇湘临终前不停的叮嘱,他们分别牵起了谢双的手。
“别怕!”
“孤在。”
“我们一定会好好的。”
再多的言语都是空洞的,他们会用实际行动证明,不会伤害自己的爱人。
……
回归的日子,并没有谢双想象中那么糟糕。
他们把曾经的居室重新翻新了一遍,加入了三个人的习惯,喜好。兵器,书,和谢双的鹦鹉。
是的,小双养了个鹦鹉,和主人一样狡诈,也极其讨人喜欢。
就比如现在,姬延憬刚下值,还没走到屋,就听见那个鹦鹉肆意的大叫:“坏蛋回来了,坏蛋回来了,小双快跑,小双快跑。”
谢双抚着肚子咯咯咯笑个不停,满意于姬延憬的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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