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桩婚事宣告给整个金璧城的百姓。
莫婉婉一上午都在别人的指点和笑声中,魂不守舍、怒不可遏。
纵使她走在回家的路上,仍避不过行人投来的或艳羡或轻鄙的目光。
罪臣之女,竟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侯爵府少夫人的位子要什么金银珠宝没有,还装模作样地念什么书?整个金璧城,谁不说她的命好?
乌金西坠,月上枝头。祁仕业枯坐在正堂中,祁夫人怀中抱着一只包裹,抬袖拭去脸上的泪水。
莫婉婉怔怔站在二人面前:“我走了以后,你们该怎么办?”
祁夫人抽泣道:“我们自有应对的法子,你只管考虑你自己的出路。婉婉,出了城之后沿着千花河一直向南走,到了青蔓镇之后,找一家姓方的人家,那是我娘家亲戚。你先在那里待上几日,若是还想继续念书,就找个学堂。若是不想呢,这包裹里我放了些金银细软,随你要干什么都绰绰有余。”
她说到最后,
声音里已经染上怒意:“不必害怕潘家派人会去找你,这天下之大,难道处处都是他们潘家的人不成?”
莫婉婉听到这里便难受不已,想到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与父母相见,不由得悲伤起来。
祁仕业见状安慰道:“我看那二少爷也只是图个新鲜,兴许过段时间,你还有机会回来呢?”
祁夫人将包裹塞进她的怀里,狠心道:“不要再耽搁时间了!趁现在天黑,你赶紧出城,最好在天亮之前就走得远远的!”
说罢,用力在她后背一推:“快走!”
窗外夜色愈发浓重了,院里那株枣树的枝桠交错伸展着,映在漆黑的夜幕中像是张牙舞爪的兽。
莫婉婉走了将近两个时辰,筋疲力尽,连小腿肚都在发抖。她矮身在繁密的灌木丛中,呼吸轻颤,双眼大睁,警惕周遭的任何动静。
忽然,不远处密林中一点微弱的光,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座破败的道观。
道观很小,牌匾老旧,木门紧闭。浓密的藤蔓沿着斑驳的墙壁一路攀爬,遮住了大部分的墙面,让这座道观与身后的绿木浓阴几乎融为一体。
唯有一点烛光,透过紧阖的木窗,洒落在窗前的灌木丛中。
——道观里有人。
莫婉婉俯身趴在树丛后,观察了片刻,那窗户上终于透出了一道人影的轮廓。
那人身姿挺拔,发束高冠,臂弯中躺着一柄拂尘。看模样是个道人。
道观里有道士,这本来没什么奇怪的。然而荒山野岭里,这么破旧的道观里竟有如此气质出尘的道士,这就很是奇怪了。
不知这个道士,究竟是好是坏。
“林中更深露重,姑娘若是不嫌,尽可入观一坐。”
他的声音冷得彻骨,不带任何情绪起伏。
莫婉婉浑身打了个冷颤。她确实不能露天歇息,非冻出病来不可,明日还怎么赶路?
说话的这个道士,听声音也实在不像坏人。
她牙一咬心一横,进退都是狼窝,有什么不敢的?
素手推开破旧的木门,一阵冰雪般的清冽之意扑面而来。
道观虽有些破败,却好在干净整洁,应当是被人有意清扫过。观中不知侍奉哪一位道祖,青袍曳地,拂尘飞扬。
莫婉婉吸了吸鼻子,霎时通心舒畅。此时分明是麓春时节,供案上的青铜香炉也并未燃香,这道观中却隐约浮动着凌冽的寒香,也不知是何缘故。
“姑娘请坐。”
“好。”莫婉婉在黑暗中奔波逃窜了近两个时辰,此时骤然浴身在烛火明暖温和的光晕中,浑身的紧绷忽然就松懈下来了。
她放下肩上的包裹,在旁边的干草堆坐下,一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片刻之后,才慌张地想起要道谢。
道人正在闭目凝神,闻言也不看她,只淡声道:“姑娘客气了。”
话音落下,再无话说。小小的道观中,沉默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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