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今年降了霜,那沈知聿的身体突然就不好了,各种吊命的药灌进去,人还没醒过来。郡主娘娘连夜上了清朴山,挨了一夜的冻,只为求见无为道人。
无为道人怜她慈母心肠,便算了一卦。
“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缘主莫要担心,令郎会遇贵人。”
“何时?!聿儿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求您指条明路。”郡主娘娘涕泪交零,低声下气求他,就差跪在地上了。
无为道长摇了摇头:“天下万物皆易变,顺其自然即可。眼下公子暂无性命之忧不正是缘主想要的答案吗。”
见这道长如此执拗,郡主朝旁边人示意。小厮得了令,捧了一描金的楠木匣子上到跟前,悄摸打开一条足以让人看见里面装了什么的缝隙,又轻轻盖上,稳妥地摆放到无为道人的面前。
无为道人仍是拒绝,让门童送客。
郡主那时杀心都有了,什么怪力乱神,什么道教佛法,她本就不信,当真是病急乱投医,白在妖道这儿浪费口舌。她坐在暖轿里,一夜的寒气冻得人浑身发疼。
刚进了沈府内院,下人慌慌张张跑过来,跪在郡主脚边,头都不敢抬,说话声音闷在胸腔里。“主母,主母,大公子他他呕血了。”
宋熙宜几乎要昏厥过去,旁边的嬷嬷妈妈们赶紧上前,把人搀扶到大公子院里。
此刻林颐院里乱成一团,几位大夫和厨娘围着熬药。厢房内守着的大夫把脉的把脉,施针的施针,翻医书的翻医书。没一人敢抬眼和郡主娘娘对视。可怜那聿哥儿,在床上被折腾的脸色更加惨白,气若游丝,像是有气进没气出。
宋熙宜哪儿能看得了这样的场面,她声嘶力竭冲满屋子的郎中喊道:“聿哥儿要是今天出了事,你们一个个都别想离开这个屋子!”
“熙宜,你……”沈大人要去拉她,郡主却借力狠狠攥紧他的衣袍。“沈榷,聿儿是被你害成这样的!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和那个贱种!”
被宋熙宜骂成“贱种”的沈祁安,此刻倒是乖觉,一动不动低着头站在这屋子里的一隅。
宋熙宜看过去,拿了茶盏就往沈祁安身上砸,虽说冬天裁衣服用的布料颜色深,但是水泼上去的地方明显比周遭黯了一圈。沈祁安也不躲,站在那里任打任骂。
宋熙宜看了更加来气,“滚!用不着你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她又拿了个茶盏要砸,被沈榷拦住,冲沈祁安吼道:“蠢货!还不快走!”
沈祁安抬头看了沈榷一眼,但他什么也没说,跨过碎瓷片,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院里,知道主母不待见,所以未在主子身边跟着的小厮丫鬟都迎了上来。“二爷,这衣服怎的都湿了,天寒地冻的当心着了凉,发起热便不好了。”
沈祁安沉着脸不说话,名叫月清的丫鬟也不多问,在里屋解了他束在腰间革带,褪去圆领袍,才发现胸膛烫红了一片。
竹颐园最不缺的便是伤药,月清唤了月白去取了药,膏状的药涂在身上凉丝丝的,倒是缓和了几分烫伤的痛意。涂好药,月清月白伺候他新换了套玄色袍衣,这沈祁安又准备出门。
“爷,您老老实实在家罢,主君和主母又该训您了。”
沈祁安一改刚才沉郁的脸色,又变回了往常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纨绔子弟模样。“去看看家里铺子,父亲说我学术造诣一塌糊涂,要是再把管理田地商铺的活儿给搞砸了,那我岂不是要月月去宋熙宜那里讨银子。”
“我的爷,哪里需要你亲自去领月钱,我们去拿了回来。”月清知道大爷身子不好,这段时间主母定是派人盯死沈祁安,这二爷又犯了那倔驴脾气,非要往那刀尖上撞。
“待在家里烦,有事派人去添香阁找我。”
添香阁是什么腌臜地方大宁城人人皆知,但是风流富贵人家的子弟谓之“神仙居”。里面鸨儿倌儿姐儿都衣不蔽体,偏偏像没长骨头一样往人身上黏,听说宾客们在里面喝个酒都是倌儿姐儿含在嘴里喂过去的。大白天说这三个字,让月清一众丫鬟脸都红了,急忙转身进了屋。
忙了一天,现下入了夜,那林颐阁内守着的人撤了大半,聿哥儿虽不见醒,但也不呕血,睡得安稳了许多。
宋熙宜拿了绢子细细地给沈知聿擦脸。沈知聿常年病着不出屋,显得愈加白净。原本那明眸皓齿,温其如玉的人儿被病气折磨成这样,郡主娘娘心疼地落泪了。
她陪嫁的瑞妈妈慌慌张张进了厢房内。“主母,大喜!有位道人说他有法子救咱大哥儿,我已经派人把他引入偏室,正等着主母您过去。”
宋熙宜抹了泪,让瑞妈妈理好了头簪和衣饰,穿过游廊,进入偏室。
到底是郡主娘娘,沈家主母,现下端坐在偏室的主位上,不怒自威。那小道人跪着,说话都哆哆嗦嗦。
“我,我是今早送娘娘出门的小道士,不知娘娘可否记得。无为道人已是算出了法子,但并未告知娘娘,娘娘爱子心切,小人不忍看娘娘和公子爷饱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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