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的冰棒与红绳的记忆(1)
便利店的自动门无声滑开,雪村怜司提着两个沉甸甸的白色塑料袋走了出来。
五月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让他额头那块方形棉布下的伤口隐隐作痛——那是被鬼嶋雄太一记重拳打倒,额头狠狠撞上洗手池尖锐边角留下的印记。
袋子里装着大量蓝白色包装的冰棒还有用来保温的冰块,袋子沉得勒手。
他下意识用右手提一个袋子,左手提一个,肩膀微微下垂,像是提着重物行走的疲惫旅人。
走到了,附近那个熟悉的社区公园,在一小片铺着彩色橡胶软地的场地中心,伫立着一座褪色的滑梯和两个摇摇马,边缘围着几张磨损严重的木质长椅。
脚步仿佛有了自己的方向,朝着公园边缘的某张长椅走去。
这张椅子,曾经沾染过他和诗织的体温。
多少个傍晚他们曾并肩坐在这里,分食冰棒,看孩子们追逐玩闹。
他放下袋子,沉重的塑料袋落在木椅表面发出闷响。
他疲惫地坐下,弓着背,像一只被雨淋湿的鸟。
从一个塑料袋里摸出一支蓝白包装的冰棒,撕开包装纸的动作显得有些迟缓。
冰冷的白色糖冰暴露在暖和的空气中,边缘迅速凝结出水珠。
雪村其实并不喜欢这种味道的冰棒。
它带着一种奇妙的苦涩余韵,口感也偏硬。
他更喜欢那种纯粹的甜——焦糖、巧克力、或者淋满炼乳的红豆冰。
但诗织喜欢。
她总说这种冰棒的味道很“干净”,带着一种凛冽的爽快感。
于是,坐在这个满是回忆的地方,手里捏着这支冰棒,就成了不自觉的、缅怀的习惯。
冰棒拿在手里,寒凉的湿气渗入指尖。
雪村没有咬下去,只是怔怔地盯着那支冒着冷气的白色立方体,任由水珠聚成一滴,沿着手指的缝隙,冰冷地滑落。
视线逐渐失焦。
(……她竟然喜欢……这种苦涩的味道……)
纷乱的念头如同水底的青苔悄然蔓延。
他想起自己的家——那个看似稳固,内里却布满裂缝的中产堡垒。
父亲在市郊一家老牌银行的部门里,爬到了所谓的中层,永远西装革履,发型一丝不苟,维持着人前的体面。
但雪村知道那份体面是多么地摇摇欲坠。
经济泡沫破裂后的寒冬迟迟不走,父亲的位置成了风浪中的扁舟。
他必须更加小心,更加谦卑——不只是卑微地讨好客户,更要用尽心思维系着与银行里那些实权老朽的关系,只为了不要掉队,不要从这座摇摇欲坠的中产阶级之梯上摔下去。
压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
雪村不会忘记,上初中时的一个深夜。
他被压抑的争吵声惊醒,蹑手蹑脚地挪到客厅门边。
暖色的壁灯下,平日总是很注意外表的母亲此刻披散着头发,攥着一张小小的发票,声音尖利地质问着深夜醉酒归来的父亲。
父亲身上浓烈的酒气弥漫开来。
“这是什么?住吉町的‘粉红沙龙’!”母亲的声音绝望又尖锐,“我每天累死累活照顾家里孩子,精打细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你就是这么糟蹋的?!”
父亲的脸在酒精的作用下扭曲了,平日刻意维系的儒雅荡然无存。
“你懂个屁!”他猛地挥手,一个极其响亮的耳光扇在母亲脸上,打断了她的话语。
雪村的心瞬间冻结——那个严厉却不曾动手的父亲,竟然!
母亲踉跄倒地,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父亲粗暴地一把抓住她的头发,通红的眼睛瞪得如铜铃,嘴里喷吐着混浊的酒气,“对!讨好客户!讨好领导那些老糊涂!装孙子说屁话!你以为我不难受?!为了这点工资,为了咱家这所谓‘体面’,我他妈在银行得像条狗!”
又一记耳光。
母亲只剩下呜咽和求饶了。
“回了家还要听你这黄脸婆聒噪!我他妈受够了!”
那一刻,雪村眼中那个安全的家轰然倒塌,熟悉的客厅宛如弱肉强食的原始丛林,父亲就是那头被逼到绝境、狰狞撕咬的困兽。
那一幕带来的冰冷恐惧,一直困于他的梦中。
母亲曾是中学教师,严厉和说教几乎刻进了骨子里。
成为家庭主妇后,她似乎并未放下教师的身份,只是将“课堂”搬回了家,“学生”变成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然而,教师的责任感在褪色的围裙下,渐渐变成了扭曲的表演欲和喋喋不休的抱怨。
她常说自己持家多么辛苦,抱怨菜价又涨了、家务永远做不完。
她热衷于塑造“完美主妇”的形象,仿佛这层虚饰是她仅存的价值。
雪村却早就知道。母亲那些在邻里间、甚至餐桌上被津津乐道的“拿手
精彩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