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撞薛意身上,只觉如澴波激石之势。
他在这横行惯了,尤其是新政期间,谁敢不认得他腰间那块七县督邮令牌?竟有人敢不给他让道?
薛意低头也望见那叮咚坠地的铜块,自然地收敛气息,故作惶恐躬身:
“对不住!是在下眼拙,冲撞了贵人。”
督邮正要发作,布袋系扣松开,官印信笺散落一地。
薛意作势要捡,被对方一脚踢在手腕上:
“滚开!你这不长眼的也配碰朝廷公文?”
他眸色一沉,随即牵起谦卑笑容,从怀中掏出个沉得垂坠的银袋,双手奉上:
“是,大哥真是了不得的人物!这点心意请您笑纳,还望给小人一个赔罪的机会。”
督邮掂着钱袋,仅接过不久,手腕竟微微发酸,酸得他眉开眼笑,扬声道:
“本官乃中央特遣七县督邮,近日奉命来此,看你懂事,日后可去城西鹤宾驿寻我!”
薛意不动声色地拾起信笺装好,恭敬递还:
“实在惭愧,今日家中急事,不能与大人把酒言欢,还请您见谅。”
督邮得了实惠又被捧得飘飘然,念及公务在身,爽快挥挥手放行。
薛意迅速出城至荒岭,撮唇吹出兽鸣调子,唤来正在山林打滚的小七。
那驺吾体大若虎,还把自己当绕膝乖兽地蹭了蹭他,待他上背,载着他疾风般驰向皇都。
重要情报与称得上意外的收获已然得手,此行甚至无需见血,不必经历漫长的艰难蛰伏,可谓顺利。
然而,薛意策骑似飞,内心感受不到半分轻松。
两旁景色极快地流抛,转瞬间,映入眼帘的又是皇都更近处的天地。
他的思绪还钉在斑箫县城。
蛮横愚蠢的督邮不知是新官还是霸欺成了性,若这世道,尽是这般仗着些权柄便无度摧压良善的豺狼牧人,那齐雪……
虽然初见时,她因孤身有些逆来顺受,懂得审时度势,但骨子里却无比刚烈与执拗,何时占了道理,宁可生生被折,也不弯着腰姑且忍气。
她该如何在这污浊的世道活下去?
她会不会也遇到这般刁难?
真有那一天,她身上可有足够的银钱打点周旋?可有保全自身安危的武艺或急智?可能遇上一个肯为民做主、能为她一个弱妇主持公道的清正官员?
薛意禁不住收紧了半埋进小七鬃毛的手。
小七灵敏,明了他紊乱的气息,悄然放缓速度,四足落地愈发轻健。
今日小七不在跟前,夏萤坐着,半日也未挪动一寸,只觉时光比绣线还长,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她强捱到廊下铜漏滴尽未时最后一刻,才慢吞吞地起身,预备回寝房。
只是临走前,又忍不住踮起脚尖,朝着一边极目张望。
哪里有小七威风又可亲的影子,更别提影卫大人了。
她怅然若失回去了寝房,见春桃正挽着袖子,坐在小杌子上,就着木盆用力搓洗着几双布袜。
夏萤瞥见其中一双正是自己的,暖意化作笑问:“春桃姐,你这几日……似乎格外有空闲?”
春桃也笑着道:“近来殿下行程不定,只让小竹子近身随行。我们仅有殿中伺候的经验,反倒清闲得发慌。”
夏萤在她旁边坐下,托着腮:“我怎么觉得……殿下这般,还挺好的?至少动不动就能给你放会儿假。”
春桃闻言,终于抬起头,湿漉漉的手在布裙上擦了擦,看向夏萤的眼神复杂:“信不过我,觉着我碍眼而已。你呀,怎么总习惯将那些人想得这般仁善近情?”
正说着,两人忽听得门外传来窸窣异响。
尚未反应过来,一只血糊糊的手掌猛地拍在了寝房单薄的木门上,随着沉闷的“啪”一声,门上糊着的高丽纸被洇湿,留下狰狞的血手印。
更可怖的是,那声音袭来的位置极低,仿佛来人正匍匐在地。
春桃恰坐在矮凳上,视线几乎与门上的血手平齐,冷不丁与那煞色打了个照面,吓得魂魄解离,失声尖叫起来!
夏萤面色惨白僵在原地。只见那血手在门上艰难地攀抓了几下,似想借力站起,摩擦如锯齿割草,惹人脸麻。
两人惊恐地对视后,同时认出了那模糊蜷缩的影子。
“是秋彤!”
春桃奋力站起,也顾不得害怕了,箭步冲上前拉开房门。
秋彤瘫软在门外,脸色灰败,一手捂着心口,弯着腰,几乎是爬着挪进了门。
她刚勉强挨到床榻边,喉咙里咯咯作响,咳出一大口瘀黑的血。
春桃和夏萤都吓傻了。秋彤平日只在荷花池边做些洒扫的轻省活计,怎会伤得如此惨重?
“秋彤!秋彤!”春桃连忙将她安置,夏萤也回过神来,慌忙去倒温水,手抖得接十分漏九分,好不容易才喂她漱了漱口。
半晌,秋彤才缓过一口气,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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