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最后一个“腾”地跳到地上,朝自己的小伙伴下命令。孩子们闻风而动,闷头挑拣小粪块丢进车厢套。连双抱起几十斤重的粪块往车里扔。“咣!”的一声,粪块砸在牛车上,震得车身乱颤。铁蛋和小伙伴非常羡慕,试着去抱大些的粪块,可晃着膀子,闭眼,蹬腿,憋气,沉腰,叫喊,累得呲牙咧嘴,使出了吃奶的劲,粪块纹丝不动。铁蛋涨红了脸,朝小伙伴们喊:“都过来,咱们一起搬。我就不信搬不动!”小家伙们一窝蜂围上来,可人多站不下。铁蛋选了三人,摆开架势,一声喊,一齐发力,可粪块只是动了动。“拉倒吧!屁都累出来了,咱就别逞能了!”一个孩子神情沮丧,一pi股坐在粪堆上。“都躲开,看你二叔的!”铁蛋正要开骂,却被一个大个子叔叔扯到一边,他抬眼看过去,扯他的是吴连双。吴连双扎住马步,沉下腰,气沉丹田,两臂一晃,忽地将粪块抓起,提到胸前,抱在怀里,迈着螃蟹步走到车前,“轰隆!”把粪块扔进车厢套。胳膊粗,力量大。这是乡下孩子渴望的样子。干庄稼活,没一身力气不成。老根虽说脾气好,可身板单薄,一个人只当大半个人用。这在乡村是会被耻笑的。老根娶不上媳妇,除了穷,跟少吃饭的本钱也有关。铁蛋不服气,拣一个小磨大的,还要再比试。老根一把拽过他,好言劝止,“你跟连双斗啥气。他都长成大小伙子了,打小练过功夫。你看满粪场上,这么多老少爷们,除了你邵勇哥,能有谁是他的个?”老根倒是服气,在强者面前,展现出自己的谦逊。不逞强,不斗狠,平平安安地活着,是他作为一个过来人,能够为孩子们所做的一点贡献。这是他们课堂上没有的知识,却是一门处事学问。老根赶着黑牤子,爬上粪场的大坡。铁蛋和小伙伴就纷纷往车上爬。连双却从后面跟过来,一个一个把小孩子抻胳膊拽下来。孩子们不满,翻着眼睛看,可他们碍着连双的体格和本事,一个个敢怒不敢言。老根瞅着孩子们,发了佛心,“让这几个小崽子去吧!都是一个队的。”
“老根,你可别跟俺唱红脸。俺可是为着安全起见。没听说二队翻了车,赶车的老板都砸伤了!”环顾四转圈的孩子,“要是伤了孩子,看你咋向他们爹妈交代?”连双靠近老根,眼角溜着铁蛋,附在老根耳边说:“铁蛋他妈可还在医院躺着呢!你就不怕再出个岔子?”老根猛然醒悟,脸上换成为难的表情,强辩道:“俺也不是瞅这孩子可怜吗?”老根压低声音,动静小得像只猫,可铁蛋似乎察觉到,刚才连双和老根的话跟自己有关。他神情落寞,眼睛里的光彩涣散了,几道浅浅的垄沟犁上了他。的额头。虽说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可他却瞬间感觉自己老了。被点到母亲,他的意识仿佛刹那间觉醒。他与别的孩子不同。当他意识到这一点,人也就瞬间长大了。刘柳公社冬季征兵动员会开过后,南大洋新兵上站体检任务下来了,三十个人。上级要求在上站体检前组织基干民兵整训。为做到生产训练两不误,大批批准邵勇的申请,在春节前这段时间,暂时由金晓阳全面主持副业队的工作。与金晓阳进行了简单交接,邵勇带民兵在小学cao场训练。小学校的一间教室里,陆晓青所在的大队文艺宣传队也在排练。每天上午,学生背书,民兵喊号,宣传队敲锣打鼓吊嗓子,此起彼伏,比赶集还热闹。列队,报数,向左向右向后转,向左向右向后转走。文明、柱子、栓子,因为是副业队的,自认是邵勇的人,动作做得稀稀拉拉。邵勇凝眉看着,真想上去踢他们pi股,可他还是忍住了。点名批评了他们仨,产生了一定效果。坚持训练了一个时辰,见大家额头上见了汗,邵勇命令大家原地休息,把文明、柱子、栓子叫到跟前。仨人弓腰蹲在地上,准备好挨一顿臭骂:“我说你们仨儿能不能要点脸,也给咱副业队争口气。瞅你们走得,一晃三摇,吊儿郎当,南大洋都快让你们走散架子了!”邵勇劈头盖脸这一骂,倒把哥仨骂乐了。文明憋着坏,抚着锛头,斜着眼,叹着气“连长哥啊,俺们早晨就喝了碗柞树叶子棒子粥,踢两圈正步,二泡尿就撒出去了,哪有力气训练啊!”“你们喝柞树叶子棒子粥,那别人就吃干饭馒头啦?三十二个人,怎么就你仨知道饿?你们看道明,立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多虎实!再瞅瞅你们,站着软趴趴,坐着像只虾,走起来腿拉胯,咋瞅咋白搭。”邵勇连训带损,把三人的脸,整得一吃一红。围观的人,脸都绷着,不敢笑。“扑哧!”文明实在憋不住,嘴巴漏了气。缓了缓,辩白道:“连长哥,你咋损人还一套一套地呢?俺们和道明不一样。道明想当兵都想疯了,恨不得明个儿穿上军装才美气。俺们就一个老百姓,一亩地,二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过年吃顿饺子,没事回家倒着,那才叫得劲儿呢!”“少叫我哥!你们就这么个心性?还老婆孩子热炕头?睡凉炕吧你!”邵勇忍着笑,憋回去,“我提前给你们打个预防针。今冬兵一送走,我要出趟远门,准备带上几个人。”转着眼珠看,“至于带谁?还没定。想要上大城市逛逛的,就给我好好表现。”邵勇冷声说道。“连长哥,带俺,俺一定好好训练!”“除了鞍阳,俺还没出过门子呢!也算俺一个!”“俺也想到外面逛逛,尝尝糖酥饼,吃吃老毛子大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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