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刘柳镇上火车,邵勇就明显感觉到社会的变化。乘火车的人不仅比过去多,而且多带着土特产和手工制品。鞍阳市内的几条街,也新兴了几处市场。着名的,有紧挨火车站的五一路批发市场,离站前不远的八卦街轻工市场,铁西九道街建材市场,南解放路家具市场……市场里人山人海,如同一锅沸水,好不热闹!邵勇无心逛市场,直奔联营商店找刘春杏。春杏招工进城以后,和邵勇见面的机会更少了,可这丫头天生是块做买卖的料。站了一年多柜台,升服帽组组长;当组长一年,升二楼经理。经理室里,一身职业装的春杏,正忙着见客户。门口有几个顾客,手里拿着商品,等着找经理退换。邵勇见春杏在,心放到肚子里。发现一时轮不到自己,又不好坏了规矩加塞,转念一想,不如趁机到商场里逛逛,柜台上看看。商场里的顾客,一拔接着一拔,售货员应接不暇,出口长气都寻不到机会。货架和柜台满满当当。簇新的商品,飘着淡淡的樟脑味。踅摸了半天,邵勇才在角落里找到卖枕套的。柜台太小,摆不下几件样品,又跟床上用品挤在一起,很不显眼。邵勇冲售货员示意,拿几个出来看看。做工和用料,都不是自己的产品可比。邵勇的心咯噔一下,如同打翻了一桶水。原本热切的心,现在慢慢变凉。靠春杏拿订单的想法,像肥皂泡破灭了。他开始犹豫,还要不要去见春杏。答案是肯定的。挪着沉重的脚步,邵勇往楼梯口磨蹭。就在他迈下第一级台阶时,后面传来熟悉的一声惊喜:“邵勇!是邵勇,你怎么来了?来了就走?也不来看看我?”一叠声的发问,口气里满是埋怨。接着,是一串急促的笃笃声,高跟鞋敲击着地面。邵勇知道背后喊他的是春杏。他定定地站着,满腹惆怅与委屈,可他强抑着自己的感情,艰难地从脸上挤出一丝苦涩的微笑,慢镜头,缓缓转身,对着春杏露出雪白的牙齿。他从来没这么窘迫过,也从来没这么狼狈。他真想逃,在春杏的眼皮底下逃之夭夭,逃得越远越好,逃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痛痛快快嚎两声。可春杏发现了自己,跑不掉了。“我在商场里找你一圈,没见你,以为你今天不在呢!”邵勇硬着头皮扯谎。心里噙着泪,脸上堆着笑。“别跟我东拉西扯。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是不是觉得我进了城,你还在农村,没脸面见我啦!”嗔怒着,“我告诉你,你是我刘春杏看上的男人,这辈子你是跑不掉的!”春杏不管不顾,上来拉起邵勇的袖子往经理室拽。邵勇失魂落魄,挣扎着,连连摆手,指着柜台后面的售货员:“都看着呢!对你影响不好!”“我都不怕,你个大老爷们怕个球?”春杏的泼辣劲儿被邵勇逗弄起来,挥起粉拳,在邵勇腰眼处捣了一下。春杏的性子邵勇早有领教,属顺不属呛,做无谓的挣扎,不如顺其自然。春杏见邵勇缴枪,撒开了抓着邵勇的手。经理室离楼梯口不远,三步两步,没说上两句话,就到了门口。春杏掏出钥匙,开了门锁,把邵勇一把拽进去,怪怨道:“长得像个爷们,心细得却像个娘们!要是有那技术,不如咱俩换换,你当女的,我做男的,盖了!”“要真那样,世界上又多俩怪物!”邵勇抿嘴乐,不紧不慢地跟春杏对付。“少气我!想贫,到外面去贫!记住了,这是我订的规矩,从现在开始生效,有效期,永久!”春杏给邵勇倒上一杯水。水杯精致,白瓷上画着花鸟。邵勇接过来,捧在手里端详,笑笑,道:“真是鸟枪换炮。二年多的功夫,看把你出息的,跟从前俩人似的。”听邵勇揶揄自己,春杏回手拍了邵勇胳膊一下;“我不指望狗嘴里能吐出象牙,你能不能正视我的努力和成绩。小女子有今天,虽然不是血里火里,那也是从百十人里杀出来的,请给出正面评价。”春杏半真半假,半嗔半嘻,就像情侣间打情骂俏。邵勇觉得气氛过于暧昧,咳嗽一声,道:“杏儿,我原本是找你帮忙的!”“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没事儿,你哪有闲心来看我!”春杏翻了个好看的白眼,抢白道。春杏确实比以前更漂亮了,三年多的城市生活,完全脱去了农村姑娘的土气和俗气。白白净净的鹅蛋脸,鲫鱼般鲜灵的大眼睛,挺俏的悬胆鼻子,红红肉肉的樱桃嘴。是个正常男人都想据为己有。经理室狭小,春杏毫不避忌地展示出任君采撷的架势。邵勇忽然有一种错觉,春杏明明站在面前,却怎么忽然觉得离自己这么远呢?他们之间的社会地位已经产生了落差。“你傻看什么?不是说找我帮忙吗?”春杏小嘴一撇,翻了个白眼。“又不想说啦!”邵勇感受到了春杏的成长,更感受到春杏的强势。这让他很不舒服。春杏并无芥蒂,不满道:“你这人咋这样?一点痛快气也没有!是不是想在我们商场里卖你们的产品?”“你都猜到啦?那我也不瞒着藏着。是有这层意思,可看了你们卖的产品,档次太高了,我们想追都追不上。”邵勇情绪有些失落,说话有气无力。一副自叹弗如的憋屈样。春杏正经八百道:“要是你们能生产,不论于公于私,我早主动找上门啦!我们都是从江浙、福建和广州拿货,那边乡镇企业发展非常快,不像我们只能生产地摊货。”邵勇清晰感受到春杏对自己的尊重,一口一个我们,而不是你们。如果你是你,我是我,把你我分得特别清楚,那自己真的没有坐下去的必要了。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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