掰仔达和大波凤一大早猫在沙龙旁的小巷里。
说是猫着,其实无论俩人怎么收敛,都是街坊心目中的现眼包。
公的颀高精瘦如黑黢黢的甘蔗,母的强壮丰硕似褐油油的甜粿。
阿达叼着牙签,时而搔头,时而抠脸,一副等得不耐烦的样子。
阿凤歪着脑袋,像只壁虎,目不转睛地盯着沙龙门口的彩色旋转灯,
路过的人,撇去一眼,都说这他们是痴痴呆呆坐埋一枱。
和男熟客忙完的霞姐裹着咸欲的春风终于舍得出来迎接。
阿达朝地上吐一啖口水,站起身,两杆细小的腿挂着隆肿的肌肉,噼里啪啦地抽搐。
他像只独脚站立的丹顶鹤,赶忙朝阿凤招动翅膀,说道。
“嗨呀,嗨呀,不行了,不行了!阿凤,阿凤,扶着我,扶着我!”
阿凤架着阿达的一只胳膊在肩膀上,不禁鼻翼微微抽动,然后把整张脸埋进阿达的腋下细嗅起来,随后抬起头来,惊奇地问道。
“阿达,你冲凉啦?”
阿达睨着阿凤,揶揄道。
“是啊,你不是嫌我臭吗?还说我比楼下的报亭阿公便秘几天的屎还臭吗?我以后就天天洗给你看,好让你知道男人没有了味道就不再美味了!”
姣婆霞笑咪咪地凑过来接话。
“係啦,係啦,我是过来人,阿达说的没错啦。”
来粤多年,姣婆霞说的广东话比家乡话还流利。
姣婆霞穿着一件绛紫舒塑身裙,溜肩还盖着西米亚风格的钩针镂空披肩。
她这是模仿上海婆的穿搭。
为了惟妙惟肖,她还报班学上海话,每个月都会去几趟显摆。
在母老虎眼中,这个笑容淫荡的老女人是一只秀色可餐的胖狐狸。
可是,食物散发不干净的脂粉味,狐臭味和香水味让阿凤胃酸翻涌。
阿凤舔唇的小动作让阿达顿感不妙。
阿达伸出右手,催促道。
“嗱嗱临把信给我,我就走啦。”
姣婆霞反而握住阿达的手,连着阿凤也被拖进沙龙。
沙龙像是移动迷宫,有洗头房,有冲凉房,有按摩房,有棋牌房,最重要的是还有客房,格局复杂却精妙。
不熟悉地形的人往往会反复回到最初出发的原点,正是因此才三翻四次让扫黄打非的突击检查失败。
有传闻沙龙是某位男熟客在回马来西亚结婚之前给姣婆霞留下的感恩礼物。
别看发廊营业多年,姣婆霞其实才于上月过完四十五岁的生日。
姣婆霞是二十年前和她的男人来犀牛街定居。
那个时候,她也是一名北姑。
在扯证的前一天晚上,姣婆霞发现男人落跑,并且他还偷走她的全部身家。
姣婆霞因此在发围之后还找地下钱庄悬赏着那个衰男人的人头。
没办法啦,本以为可以过上相夫教子的平凡生活的可怜女人只能重操旧业。
都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
姣婆霞靠着公关手段把事业做大做强,摇身一变落难姑娘们的伟大救世妈咪。
沙龙收留着许多年轻北姑。
最小的十八,最大的三十。
小姑娘没有一技之长,却又要急着养家糊口。花蕊还未长齐就被丢入风暴之中;大姑娘惯了躺着赚钱,受不了又苦又累的活。任是残花败柳也不愿意纡尊降贵。
但这不是沙龙长兴不衰的主要原因。
每年有不少被男人弄坏的老姑娘投奔至此,姣婆霞都会照顾她们被花柳折磨至死的那天。
生前给一口饭,死后送一副棺,姣婆霞的仗义仁厚让小姐们忠心耿耿。
沙龙的客流量堪比广州南站的。
课间休息的小姐们像是软趴趴又湿乎乎的肠粉东拧西扭地垒在沙发上。
口水随着美梦糊在脸边,浓墨重彩也无法遮挡脸上的疲惫与昏迷的意识。
她们才不管吊带与短裙露出的春光有多么澎湃呢!
这是唯一不收费的时刻。
这一波忙完,那一波接上,根本无须妈咪的监督或是无用的排班表。
狭窄的过道上,摩肩擦踵的小姐们宛如纷飞的群蜂,焦急地一边往客人的房间赶去,一边往脸上扑粉,朝嘴唇抹红,对身体喷香,在眼皮涂色,还要一边穿丝袜,脱浴巾,戴耳环,戴胸罩,换底裤,抹发胶,剪指甲,用手摸索那根卡在牙缝的恼人阴毛。
她们轮番上阵,各司其职。
只有姣婆霞留意旮旯处有一小滩方便面和威士忌的呕吐物。
她似清晨啼叫的红冠公鸡,双手叉腰,伸高脖子,大叫阿姨过来收拾,而愤怒的呼喊声却不幸被吵杂的环境掩盖。
姣婆霞抓住一个疾步赶去陪酒的小姐,质问道。
“美宝去咗边啊?”
小姐耸耸肩,一脸不屑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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