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芳君有时候会有神经反射,我握她手时,她手指偶尔会动。”周姨走到了对面,跟程揽英交流起来。
两个人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在程荔缘身上,没有跟她说什么跟董阿姨说句话之类的。
程荔缘盯着董芳君的手,很纤长的手型,非常漂亮,指甲修剪的圆润整齐。
甘衡的手是同样的艺术品。
他弹钢琴的手悬在黑白键上,并不炫技地演奏,浮现于程荔缘眼前。
董芳君遗传给了孩子极大的美貌,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芳君的生命体征倒是一直挺稳定,我一直觉着她在我们旁边,只是不会说话。”周姨说。
程荔缘站着清醒,董芳君躺在那边,丧失了行为能力,睡在没有梦的梦中。
……董阿姨会做梦吗。
她在一种半静止状态,被动而无回应,肢体没有因程荔缘的到来产生任何互动,呼吸的起伏像膝跳反射。
熟悉的面容,陌生的非生命感。
程荔缘无法跟她说话,没办法拥抱安慰她,擅自去拥抱一个失去对身体掌控权的人,是非常冒犯的。
房间明明很通风,程荔缘胸口发闷,想逃离现场。
进入病房前,她做好了心理建设,看到董芳君真人,脑海没有多余思考,任何闪念都像是对董芳君的不敬。
巨浪重重拍击在她身上,是对她几年隐约逃避的惩罚。
“这盆兰花还在呀,都养了快五年了吧。”程揽英说。
窗边摆着一盆开得正好的白色兰花,像圆圆胖胖的小蝴蝶,弯垂下来,一看就知道每天被照料的很好,这是董芳君最喜欢的兰花品种。
周姨和程揽英聊着天,程荔缘上前握了董芳君的手,她妈妈既然做了,她也要这样做。
董芳君在呼吸的事实给了她勇气。
程荔缘首先感觉到董芳君手部皮肤很细腻,她轻声说了出来。
“那当然啦,”周姨轻松地笑了起来,“我每天都给她擦护手霜来着,这款很好用。”
周姨拉开床头抽屉,把护手霜给程揽英看,还挤了一点在她虎口上,程揽英抹开,两个女人说起了护肤。
董芳君的手没有程荔缘想的温度低,她的警报被解除了,先前的不适减少了很多。
“哎呀,我有点想吃楼下贩卖机里面一款巧克力,缘缘你帮我带一点上来吧,我和你妈妈聊会儿天。”周姨说。
这儿的零食饮料对顶级会员都免费供应,周姨给了她一张会员卡,让她刷卡就行。
程荔缘下去了,找到了贩卖机,被外面草坪吸引,走到天空下透了会儿气。
不远处有两个人,看样子是中国人,开口说话没避着程荔缘,直接就是普通话。
他们是病人家属,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医生说有苏醒案例,一开始他身体无意识地抽,我就以为他要醒了。”
“然后还是一直不醒啊,我想再等等,说不定下个月就醒了。”
“几年了?”
“六年了吧,哎,住最好的套房那个病人家属,跟我说她家里人快五年了。”
“噢。”一声淡淡共情的感叹。
“五年就是一个门槛,过了精神压力就没那么大了,没褥疮没感染就行,我跟我孩子说,他待的舒服就好,以后大不了咱们多来看看爸爸。”
“嗯。”
程荔缘不知不觉回到了套房所在的那层走廊,套房门没关,里面有人说话,说的不是中文,程荔缘绕过玄关,安静走了进去,看见护士在做常规检查。
在周姨的协助下,护士帮董阿姨侧过身,用手掌轻轻按压她的腰侧,臀下方,大腿外侧这些受压处,捏捏小腿肚,然后慢慢帮董芳君活动关节。
程荔缘站在那看,最后护士检查了董芳君的尿袋,在记录板上记下了尿量和颜色。
周姨很熟练地和护士聊天,看的出她们关系很好。
“我有次腿扭了不能走,在家里坐了个把月,然后就腿疼,医生说有血栓,给开了药,”周姨对程揽英说,“芳君这样躺着,这儿的医生说每天按时让她这样活动一下,避免血栓。”
程荔缘发现自己错了。
时间在她身上带来了成长和变化,在甘衡身上带来了更大的变化,董芳君的状态却没有变化,昏迷的人代谢很慢。
现在看到董芳君的身体,她才发现董芳君膝盖下的小腿很瘦,肌肉都快瘦没了。
睡衣宽松的袖口下,手臂也很瘦。
“岑岑最近怎么样了?”程揽英问周姨。
“挺忙的,他们在做那什么保密项目,他说下个月来看芳君,我劝他自己保重心情,没时间来别勉强,反正有我看着,他妈妈肯定希望他专心生活。”周姨说。
“他身体还好吧,打冰球留下的那些伤呢。”
“还行,他身体素质挺好,工作上压力肯定不小,这孩子有话不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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