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一碗碗盛着深褐色汤水、漂浮着碎冰的陶碗,被送到了军营的每一个角落。
那些被烈日炙烤得精神萎靡、汗流浃背的军士,正三三两两地靠在墙根、箭垛的阴影下,有气无力地喘息着。当看到辅兵送来的东西时,他们呆滞地看着碗里那些晶莹剔透、散发着丝丝凉意的冰块,脸上全是茫然与错愕。
这是冰?一个年轻的士兵用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碗里的冰块,一股刺骨的凉意让他触电般地缩回了手,脸上却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天爷啊!是冰!真是冰!这毒日头底下,哪儿来的冰!
管他哪来的!快喝!主公赏的!
军士不再犹豫,纷纷端起碗,大口地喝了起来。冰凉酸甜的液体滑过喉咙,瞬间驱散了五脏六腑的燥热,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爽感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许多人痛快地长叹一声,发出了满足喟叹。
爽!太爽了!
我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回来了!再让我去日头底下站两个时辰都没问题!
主公真是神人啊!竟然能在这大夏天变出冰来!
一时间,整个军营都沉浸在一种近乎狂热的喜悦之中。喝了一碗酸梅汤的士兵和没喝的,精神面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前者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仿佛脱胎换骨。后者则依旧萎靡不振,眼巴巴地看着,喉结不断滚动。
单全端着一碗酸梅汤,大步流星地走到点将台下,找到了正在观察士兵反应的谢乔。他一口将碗里的汤饮尽,用手背抹了抹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激动和钦佩。
主公,他声音洪亮,对着谢乔一抱拳,深深拜服下去,末将服了!彻底服了!这一碗冰镇酸梅汤,比任何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都管用!它不止是解了暑,更是稳住了军心,提振了士气!此物,胜过精兵十万!
谢乔微微颔首,目光越过单全,望向那一张张因为一碗酸梅汤而重新焕发活力的脸庞。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在这个时代,单纯的仁慈无法立足,单纯的武力也未必能得人心。
她需要的,正是这种以雷霆手段,行菩萨心肠的威与恩。先用神迹般的手段,在他们心中种下一颗名为敬畏的种子,再用切实的恩惠,让这颗种子生根发芽,长成名为忠诚的参天大树。
敦煌城。
太守府邸,是这座沙洲绿城中最奢华的所在。重重叠叠的院墙与精心栽种的胡杨,像一道坚实的屏障,将那个粗粝、贫瘠的西凉隔絕在外,只留下一个属于太守陳达的王国。
这是他到任敦煌的第七个年头了。
午后的阳光毒
辣得能将地上的石板烤出油来,可陳达所在的内堂里,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清凉世界。
两名健硕的仆役正费力地转动着绞盘,帶动着浸了水的牛皮扇叶缓缓旋动,搅起一阵阵帶着水汽的凉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薰气味,混杂着水汽,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陳达身穿一袭松垮的冰丝长袍,斜倚在榻上,手中捏着一只晶莹剔透的酒杯,杯中殷红酒液轻晃。
身旁,一名侍女正跪坐在小几旁,用一把银质小刀,小心翼翼地削着一颗翠绿的蜜瓜。
西凉,在那些雒阳的王公贵胄口中,是一个与死亡和絕望同义的名字。是朝中人人避之不及的苦寒流放之地,匪患不絕,羌胡环伺,黄沙漫漫,了无生机。
他至今仍清晰地记得,七年前,他即将履新敦煌时的場景。
那时的他,不过是个在京中钻营多年,耗尽祖上三代积蓄,才勉强谋得一官半职的失意文人。
当西邸的任命文书下来时,他看着敦煌太守四个字,如坠冰窟。周围同僚们投来的目光,怜悯中带着幸灾乐祸,仿佛在看一个即将踏上黄泉路的可怜虫。
送行的宴会上,平日里与他称兄道弟的友人,言语间满是敷衍的安慰。
显象此去,乃是为国镇守邊疆,功在社稷,前途不可限量啊!平日里与他称兄道弟的友人,举着酒杯,说着言不由衷的漂亮话。
可那躲闪的眼神和虚伪的笑容,却无一不在透露着真实的想法:去了那种鬼地方,能不能活着回来都难说,还谈什么前途?
他甚至能听到邻桌之人压低声音的议论:可惜了,听闻那地方连水都金贵,去了就是活受罪。
显象也是倒霉,钻营了半辈子,最后落得个发配邊疆的下場。
从雒阳到敦煌,三千里路,每一步都走得心驚胆战。车队里的护卫几乎是兵不离刃,馬不卸鞍。白天要防馬匪,晚上要防狼群,更要防那些面黄肌瘦、眼神凶狠的流民。
风沙吹裂了他的嘴唇,烈日晒得他脱了几层皮,他甚至做好了随时可能暴尸荒野的准备。
可惜,他人脉有限,钱资也有限。在那个吃人的官场里,要想坐上两千石的太守之位,除了敦煌这种人人避之不及没人要的邊郡,他别无选择。
他安慰自己,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是仕途上的一块跳板。
所幸平安到了敦煌履新
精彩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