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总扫了他一眼:“姚总监也别妄自菲薄,咱俩这都没看出来嘛。”
虽然是在给姚远打圆场,给他台阶下,但脸上的神色淡了几分。刚才姚远的讥讽他可还记得,在刘总看来,有不同看法很正常,但这样的表现明显是做人不谦虚,甚至有点小人得意的感觉。
他不是很喜欢。
只要刘总不张口驱赶,姚远便厚着脸皮继续在旁边待着。
刘总与苏隽继续聊明天的拍品,他还看上了管道升的一幅书画,两人便由此聊到了宋画的一些风格特点。
姚远改变了自己的方法,从展现自己转变成了给刘总捧哏:“……刘总说得对,宋人画树,讲究意境高古,笔法严谨。我看这幅画中的树木,皴法……很浑厚,很有气势,想必是受到了北方画派,比如范宽先生的影响。”
他特意提了范宽的名字,显得自己似乎有所专研。
苏隽一笑,又一次轻轻摇头:
“姚总监观察力很敏锐,此画树木确有浑厚之气。不过……范宽善用的是‘雨点皴’,笔触如雨点骤落,墨点密集,以表现关陕地区山石的浑厚质感。而这幅画中树木主干皴法,笔触较长,披拂而下,更近于‘披麻皴’的变体,且用笔较干,线条毛涩,这其实更偏向于受董源、巨然影响的江南画风在后世的演变,与范宽为代表的北方山水体系,在笔墨根源上,是有所区别的。”
说来也好笑,其实姚远前半段讲的是对的。
可最后他还是没忍住,为了显摆自己,愣是带出了一个北方画派和范宽,让自己抓住了这次机会。
他的嘴角忍不住弯出了一点弧度。
刘总本就是宋画爱好者,对皴法略有了解,此刻听苏隽娓娓道来,止不住的点头,再仔细看那画面,果然与他描述一般无二。他心中对苏隽的佩服更深,同时一股被姚远误导、险些在真正行家面前露怯的愠怒也涌了上来。
原来这年轻人所谓的“研究”,连最基本的皴法流派都分不清楚!而且他还顺着自己的话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也只是个半吊子!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再看向姚远时,已无半分之前的客气与欣赏,只剩下明显的不耐。
他不再给姚远留任何情面,语气疏离而直接:
“姚总监,”他的目光落在姚远身上,“我与小苏还有些事情要深入聊聊,就先失陪了。”
这话说得客气,是“失陪”,但刘总本人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目光已然转向苏隽,那姿态分明是在等着姚远自己识趣地离开。
姚远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份毫不掩饰的驱逐意味。巨大的羞耻感和被轻视的愤怒让他浑身血液都像是凝固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苏隽,似乎想从对方脸上找到一丝嘲讽或得意。
然而,苏隽只是平静地回望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炫耀,反而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悲悯的歉意。但这却比任何嘲讽都更让姚远感到刺痛和难堪!
这是高位者对于下位者的怜悯。
骨子里就带着优越感。
他太懂这种感觉了,毕竟他汲汲为营,追求的就是这种感觉。甚至在现实生活中,有好几次他都是这样对待别人的。没想到,当自己以这样的姿态被俯视的时候,竟然是这样的难受。
姚远喉咙发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知道自己再多留一秒钟都是自取其辱。
他强行从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地从牙缝里挤出来:“是,是我打扰了。刘总,苏总,你们慢聊。”
说完,他几乎是仓皇地转身,逃离了这个让他尊严扫地的角落。他能感觉到背后那些无形的目光,如同针扎一般,而苏隽与刘总重新响起的、融洽的交谈声,更是对他最大的讽刺。
他今晚所有的精心谋划和努力,不仅彻底失败,还让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
路晓琪一个晚上周旋下来,感觉比自己平时与陈盈盈她们开会还要更加累。
她是主人,需要面面俱到,虽然宇文恺、赵飞燕等人也分担了不少,但各路人马、各种关系的维系与平衡,耗费的心神着实不小。
以后这样的场合,自己一定要少出席……路晓琪对着镜子整理妆容,心里碎碎念。
从洗手间出来,刚走到通往休息区的静谧走廊,在一个光线稍暗的转角,手腕却猛地被人从后面用力抓住!
路晓琪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对上了姚远那双布满红丝、带着酒意和愤懑的眼睛。
“你发什么疯?!”
“路晓琪!”姚远的声音因为酒精和激动有些嘶哑,他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蹙眉,“你骗得我好苦!当初装什么清纯普通?啊?原来你家里这么有背景?耍我很好玩是吗?!”
他被刘总赶走之后,也不敢去见林薇和她爸,便躲在角落里喝酒。
一不小心,就喝得有点多,心中的恶念也在滋生。
精彩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