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行周笑道,“为陛下分忧是作为臣子应当做的。”
他当然觉得萧秣此举是多管闲事,一个西羌来的驯马女,不管因什么原因死在了大启,都不会有人追究,偏偏萧秣要让她生,徒增许多麻烦。
但他无法对萧秣生出埋怨的心思,他能明白这不过是命运多舛的少年人的物伤其类。
所以他也不恨萧秣,这不过是帝王应该有的行事风格,他该为大启有这样与萧垣截然不同的能君明君而欣慰。
只是仍然掺杂着些许他自己不愿察觉的涩意,他们本可以做一对真正不必如此猜忌的君臣……甚至更多。
温行周的目光落回薄毯边缘帝王的手,翠绿色的翡翠扳指正被他无意中地转动着,温行周说,“臣不敢。”
“哦,不敢。”萧秣似笑非笑地点了头,算作这段无头无尾对话的结局。
有了虹极蛇蜕入药,温行周的一双腿终于保住了。一月之后,他开始重新练习行走,两个月之后,他已经能够抛下拐杖。
他要入宫谢恩,马车行至半途忽然被截停,是四方楼的求救密信。
四方楼包藏邪教中人,由无定庄庄主漆仁领头,携众门派前往四方楼搜索,一夜之内,四方楼沦陷。
四方楼众人死伤无数,幸存者却不见踪迹,只有一名侥幸逃脱的楼中弟子,发现各个门派之中还掺有朝廷的士兵,便发出密信,请温行周向启帝寻求帮助。
温行周不会蠢到以为这件事完全没有萧秣的手笔,于是他用刚刚可以站起来的双腿,跪在了御书房的地板上。
萧秣并不掩盖自己就是这件事的发起者,也并不理会他的跪下。
但温行周太过执着,一双刚好的腿因膝行再次血肉模糊。
萧秣终于回过头来,语气带着真实的疑惑:“温行周,你知道我的母妃和兄长因何而死,知道我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也知道我的母妃的何家近些年是何种境况,现在,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放过四方楼?”
他这句话似给温行周下了最后的判决,温行周沉默良久,问他,“那陛下想如何处置我呢?”
萧秣将他留在宫中软禁起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只是不许他与外界交流。
不知过了几日,终于有人来将他带去观星阁,八面亭内外已尽是四方楼中人,他们被镣铐禁锢,惶惶无定,见他来都眼前一亮,却见温行周摇摇头,向众人行了大礼,口中只说,“是我拖累了大家。”
他们尚不明白这句话由何来处,只见观星阁各殿宇火光冲天,浓烟与剧热席卷扑向……
一夜大火,溯溪以西,只剩灰烬。
此后大启再没有四方楼,再没有观星阁,也再没有国师。
温行周是大启最后一位国师。
这一世,大启最后一位国师仍然语气平缓地将奏折内容一一说出,时不时还要问问萧秣的想法,端的是一派师生和融君臣相宜的模样。
扳倒李党之事需徐徐图之,春闱在即,定主考官一事便成了重中之重。
温行周料他不喜李党,选了一位叫詹正文的光禄大夫,萧秣抬头看了一眼他,等温行周将人向他介绍完才摇头,“不行。”
温行周意外,“为何?”
因为詹正文上一世的确被他利用大大削弱了李康安的势力,他也待詹正文不薄,让他官拜丞相。却不知他什么时候已与西羌勾结,在温行周死后,西羌举兵入境。
萧秣阖着眼皮在脑子里又筛了一遍,“史逸春。”
礼部尚书郎。李党。
温行周更加意外,神色几变,最终点了点头,“……是。”
“史逸春虽是李党,为人却刚直善纯,”上辈子他为抗击西羌御驾亲征,史逸春一介文官,还是离兵部十万八千里的礼部文官,却愿意随他上阵,最后死在他身前,萧秣想给他一个机会,“选他,李党也不会有太大反应,你也好做。”
“刚直纯善”这四个字从萧秣口中说出,分量很足。
年轻的礼部尚书被这张惊天馅饼砸中,退朝后自来御书房谢恩。
萧秣前夜里又做了梦,觉睡得不踏实,史逸春进了御书房便见得少年帝王半倚在座椅昏昏欲睡的模样。
他跪在跟前不敢做声。
萧秣半梦半醒间瞥见史逸春来了,便将手一伸,“起来。”
史逸春依言爬起,见那只手仍架在座椅扶手上虚空停着,下意识伸手放在帝王的手心下托着。
萧秣已经意识回笼,反应过来现在是在宫中御书房而非上一世的军营,但见史逸春在面圣第一面时仍做出了上一世熟悉后同样的动作,不免好笑。
少年帝王原本便长了张如玉如翠的面庞,只是平日冕旒下的五官木讷不动,减了几分神韵。眼下并无冕旒上珠链的遮挡,这张面庞向他一笑,史逸春陡然间失了神。
温行周推门进来,便见到这幅模样。
萧秣什么时候与史逸春这么相熟?分明萧秣在进宫后并没有与其他人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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