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房间的窗户向院中看去,他的黑眸定定地盯着女子的身影。
张静娴在给后院种的菜浇水,豆苗旁边长着的野草也一根根拔掉,不一会儿她的脸就被日光晒的通红。
太阳再升高几分,她到自己的宝库找好工具,抱着去了有树荫遮挡的前院。
谢蕴的目光从一扇竹窗移向另外一扇,他看着那个农女拿一根树枝在地面比划,然后又忙碌着抱来木头和麻绳,不知要做什么。
但慢慢地,他看出了些门道,她似乎在试着做一方高而窄的小榻。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谢蕴推翻了自己先前的猜测,不是小榻,而是只能容纳一个人的步辇。
他忽然看懂了她的用意,随之冷嗤了一声。
这个农女忙活一个上午竟然是为了将他抬出自己的家中。
谢蕴的脸色阴沉,一只黄莺悄无声息地飞进来,趁他不注意,啄了一口变得干硬的麦饼。
他眼眸低垂,在黄莺大胆啄第二口的时候手指捏住了它的翅膀。
黄莺受惊,尖声啼叫。
谢蕴眼角余光发现那农女起身往房中,不慌不忙地松开了手指,娇小又美丽的黄莺逃出生天,急急忙忙飞回了在桃树上的鸟巢。
不过,它为了报复,在人类的手背啄了一口。
张静娴看到了黄莺匆忙飞出去的瞬间,微有迷茫地进屋,便听到谢蕴含笑同她说道,“方才那是娘子养的鸟吗?叫声悦耳动听,但啄人,凶了一些。”
他伸出手背,一道微红的印子赫然在目。
……
张静娴沉默,黄莺性情温和,从未啄过人,但他手背的痕迹确实像是黄莺啄的,她只好“诚惶诚恐”地拿来了自制的药粉。
“贵人如果觉得疼,可以在上面洒一些。”
“我受娘子的救命之恩,贵人当不得。日后,娘子可以唤我郎君,或者七郎。”
谢蕴接过她手中用葫芦装着的药粉,随意嗅了一下,温声说道。
“好,郎君。”
张静娴当然不会唤他七郎,听起来太过于亲密。
“我看娘子在院中忙碌许久,不知在做什么。”听到她选择唤自己郎君,谢蕴脸上扬起一抹淡笑,怎么看起来都不像是在忍受疼痛。
“是……一种我自己琢磨出来的辇车,郎君您双腿受伤,无法走动。我便想,如果在辇车下安装两个可以滑动的木轮,郎君您便不必时刻待在榻上,也能到屋外看一看。”
张静娴顿了顿,如实回答他。
屋外又响起了鸟雀的啼叫,依旧婉转,动听。
闻言,谢蕴动了动指尖,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面无表情的模样有些冷漠。
“原来是这样。”
他低声呢喃,向面前这个普通至极的农女说了一声。
“劳烦。”
张静娴腼腆一笑,装作没有看到他方才的异常,顺手端走了她之前放的麦饼。
她走到院中,掰下一块带有啄痕的麦饼,高高地举起手,那只黄莺探头探脑地飞过来,叼走麦饼的同时扔下来一条绿色的毛毛虫。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吃虫子。”张静娴一脸无奈地把毛毛虫从身上抖掉,继续做木头轮子。
因为前世做过了一次,她的动作很快,咔咔几下就弄出了雏形。
接着,她耐心地用铁片打磨,再将麻绳缠绕在上面固定好,一个新奇却十分简陋的辇车便出现在两个人的眼中。
张静娴额头和鼻尖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原本需要一天功夫的活计她着急完成,自是有暗含的小心思。
伤及双腿无法走动,无论对谢蕴,还是对之后照顾他的人,都是一桩大麻烦。
有了这个辇车,起码能解决一些问题,乡老不会犹犹豫豫将他接回家中,也当张静娴对他的最后一次善心。
她将辇车推进屋中,故作不觉他专注而深沉的凝视,小声问他要不要试一试,“郎君,我的手艺有些粗糙,您之后可以请城中的木匠重新做一个。”
她和谢蕴说武阳县城中有一个姓公输的木匠,据传其是公输般的传人,木工手艺精湛。
谢蕴嗯了一声,看着推到床榻边的辇车,手指用力到几近扣到血肉之中。
透过竹窗,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几块木头和几根麻绳做成的东西,简单纯粹,不会有背叛和算计。
但是,他可以撑起上半身,却没有足够的力气将两条伤腿一并移到辇车上,只是略一动,钻心的疼痛铺天盖地袭来,将他弄得极其狼狈。
这一刻,不大的木屋中只能听到谢蕴粗重的喘息声,什么从容,优雅全部被他心头的暴躁碾成灰烬。
张静娴没有说话。
她安静地听着他喘息,看他一次次尝试,鲜红的血液从她包好的麻布下流出来,谢蕴仍不放弃。
他的腿伤是从山上摔落而致,受了这么重的伤,平常人或许早已丧命,但他是谢家子谢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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