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的孩子,被忘了心里该有多难过。”
何序被歉疚勒住了喉咙:“……没忘。”
小鹿母亲连声道:“唉唉,好,好,吃水果。”
何序手里被塞进来一个桃子,她咬了一口,汁水果肉清甜可口,喉头紧缩塞堵。
小鹿母亲翻着手机里女儿的照片,低喃细述说了她很多事。
她们之间的回忆很丰富。
可到底因为有一方离开得太早,长度有限,只是两个小时而已,照片就翻到了头。
小鹿母亲微怔,像是被现实谋杀了一样,忽然泪流满面,攥着手机半是恳求半是哀切地问何序:“你能和我讲讲小鹿的事吗?生病之后,小鹿为了不让我和她爸难受,把什么都藏在心里,每天嘻嘻哈哈的,从来不让我们看到她真实的一面,其实我们更希望她对我们大喊大叫,发泄情绪,她那时候……”
小鹿母亲眼泪滚下来,声音变得哽咽:“身上很疼。”
何序耳边嗡鸣,很努力想张口说点什么,满足这个可怜母亲对女儿的思念,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她没见过那只天真又坚韧的小鹿,不知道她的处境;她的微博热情奔放,充满了生命力。
凉意不断往何序骨头里渗。
何序回顾自己和小鹿全部的交集,回忆她的微博,从头到尾只提取出一个能讲的故事:“她喜欢一个人,很喜欢。”
小鹿母亲愣住。
何序:“把她当希望,从她身上获得力量,她,”何序视线恍惚半秒,轻声说,“她那段时间很开心。”
疼痛的伤口愈合了,惨烈的现实在松绑,像枕着一颗星,坠入一场梦。
何序说:“您不用为她难过,也不要因为没帮到她耿耿于怀,她喜欢着那个人的时候是她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候,抵过一切痛苦。”
小鹿母亲佝偻的身体一晃,跌进小鹿父亲怀里,抓着他的手臂痛哭出来:“我一直以为小鹿最后那几年过得煎熬痛苦,我们当父母的越是心疼她,越小心翼翼不敢戳破她,什么事都由她自己一个人扛着,我们一直觉得对不起她,一直觉得对不起她啊。”
何序:“以后不用这么觉得了。”
对不起她的,从头到尾都只有她一个人。
占用她的名字,利用她的喜欢,享受她的梦想成真,却没向那个人转达她的心意,还连累她被那个人打上了骗子的标记,现在就赤裸裸地伫立在鹭洲寸土寸金的经济特区,时刻提醒。
那么大一家书店,那么显眼的“猫的星期八”。
何序耳根发烫,脸颊煞白,像被歉疚推入了冰河。
小鹿母亲忽然坐起来,握着何序的手问:“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小鹿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何序喉头滚动,念出那个久违的名字,“庄和西。”
小鹿母亲:“是她!”
何序抬眼。
小鹿母亲跌撞着站起来,快步往里走。
何序犹豫片刻,起身跟了上去。
“咔!”
卧室门被打开的瞬间,回归的记忆又一次在何序脑子里胀满,张牙舞爪地往出溢,她看到满屋子的“庄和西”,有小鹿自己制作收集的,有粉丝之间交换赠送的,更多是精美的官方物料。以小鹿家的条件,应该买不起这么多,那……
“她来看过小鹿。”小鹿母亲一开口,再次湿了眼眶,“不是她来,我都不知道小鹿追星。”
何序看着海报里光鲜亮丽的庄和西,心想果然,她那么敏感脆弱又有点骄傲的人,肯定要把骗子的伪装扒得干干净净才能甘心,扒完之后发现她是一只从下水道爬出来的老鼠,肮脏又丑陋,连她母亲留的项链都要卖,连一个家庭的苦难都要利用。
难怪转眼就不喜欢她了,难怪看不到她的难处,看不到她的好,看不到她对她好,难怪三年到头,只等到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也挺难的,少时就弄了一身伤疤,光长血肉不长骨,咬牙熬到半路以为残破的生命终于可以扬帆起航了,低头一看,哦,原来搁浅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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