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就不是我的东西。”
裴肃眼眶红了:“可你说过一直陪着我的。”
自己竟说过这种话?
卿长虞想起来了,那是很久之前,裴肃右眼刚刚能看见的时候。
孩子很害怕黑,夜里也不敢睡觉,生怕一觉醒来又变成瞎子,他就那么哄了,说了些陪着他的话。
卿长虞抬手,宽慰地拍拍他脑袋:“可肃儿长大了。”
裴肃垂下眼睫,喃喃道:“长大了。”
“是了,”卿长虞道,“你长大了,就该离开我,自寻一番天地。”
对于裴肃,卿长虞在上一世将他养大后,早就自觉完成任务,可以放手了。
这不是厌恶,只是责任已尽,就该让人自由于天地。
卿长虞从来也不喜欢黏糊糊,想着之后有空,千八百年里,能见到四五面,互相打个招呼,也就是了。
他向来不想着什么回报,又实在是受了很多报复,如今只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
现在知道裴肃和以前一样乖巧听话,不会任天道驱使,也就更加放心了。
当务之急,头等大事,他得去九重楼确认自己好友还活着没。
先前为找施青厌,让岁间玉算了一卦行踪。
算卦本就是以寿相博,更何况岁间玉违逆天道意愿,为自己指了路,遭到的反噬怕是更强烈。
他必须得去看看岁间玉。
卿长虞对裴肃摆了摆手,道:“山水有相逢,愿君多珍重。”便朝九重楼去。
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天边,裴肃还一直想着他说的话。
他有些不明白,这个人可以拨除天雷找到他,却不愿意多和他待一会。
还说什么山水有相逢……这世界这么多山,这么多水,千千万万数不胜数,天地何大,莫非从今往后,便不再有联系了?
他不同意。
【滴】
来自天外的注视,投射在裴肃身上。
【剧情纠差中】
一道声音突兀在裴肃脑中响起,冷漠、威严、空旷,与他往日听见的深渊回声极为相似,却带着更深沉的引诱:
【舍得放他走吗?】
白色睫羽轻轻垂落,答案昭然欲揭。
九重楼中,正药味弥漫,楼角延伸出的大株白夹竹桃,凋落了大半。
侍从劝药,一碗接着一碗。
岁间玉神色恹恹,苍白得可怕。骨节分明的手盖在药碗上:“拿走。”
侍从皆被挥退,四周一片寂静。岁间玉的瞳色渐深,疼痛蚕食着他的精力,折磨他的又不仅仅是躯体的痛楚。
叩叩。
帷幔外,有人屈指敲了敲床柱,又递进来刚刚的那碗汤药。
端碗的那只手骨相隽秀,如玉如瓷,一眼就瞧得出它的主人该是怎样一位美人。
“难为卿仙师还惦记我这废人呢,”
岁间余低低咳嗽了两声,接着道,
“一身衣服都脏了,快扔了换件新的。”
房中的药味越发浓了。
床帷外,卿长虞挑了挑眉。
鼻子真灵,床帷隔着,能知道是他,竟然还能发现他衣服脏了。
卿长虞的外袍上确实有些血迹和脏灰,是先前在禹兰城中染上的。
见他没有动作,自床幕里探出来一只手,轻而易举勾着他腰间绦带,将他拉进床帷,又灵活地解开系带。
卿长虞由着他拉近,小心端着药碗,免得洒了。问道:
“怎么不肯喝药?”
岁间玉天生体弱,出生时便被断定活不过百年。
为续命,父母将他的心脉与九重楼强行绑定。但也使岁间玉无法正常修炼,并终身无法离开九重楼。
虽然容颜永驻,但严格来算,岁间玉并非修士。
五十年前,本是他命尽之时。全靠卿长虞喂的血,才又活了这么久。
喝了灵血的人寿命会延长,卿长虞之前还给岁间玉喝了不少。按理来说,不会只卜一卦就如此虚弱。
卿长虞轻轻嗅了嗅药碗,皱起眉头。
千年参,万年青,全是吊命的药。
岁间玉靠在塌上,被狐裘簇拥着身体,气如游丝短:
“有什么用,不过是自讨苦吃。”
卿长虞放下药汤,按住他的手腕听脉,听他话语任性,按住脉搏的手紧了紧,像是威胁:
“用我的血养活的,我不该过问?”
岁间玉任他按住,向后躺在塌上,悠悠道:
“窥天命,折寿数啊。”
卜卦者若是窥见自身无法承受的命数,便会遭到反噬。有道是会者卜事,能者卜人,痴者卜天。
只是卜算施青厌的下落,反噬应该不会如此强烈。
卿长虞狐疑道:
“你没有卜别的不该算的?”
岁间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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