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蹲了下来,视线与她齐平,碧色眼眸里满是认真,一字一顿地重复方才话语。
这下不接话也不行了,她叹了口气,将手搭在路眠臂上,两人对立着一同起身,而后同时松开了手。
路眠表面上无甚变化,实则耳根悄悄红了一块儿,甚至有些发痒。但楚袖就站在身旁,他也不好伸手去揉,只能强忍着。
之后的事宜其实与楚袖没多大关系,但不知路眠是忙得将她忘记了,还是之后有事要与她商量,竟任她在一旁与教坊司众人待了足足大半个时辰。
只不过她是坐在铺着软垫的圈椅上,而教坊司众人俱是跪在寒凉的石板路上。
路眠先是派人将受惊的帝王送去奉元殿安置,复又安排人为中药的武将解了药性,命他们暂居宫中,不可将此事外传,这才有空料理柳亭。
此时柳亭已经吹冷风吹了大半时辰,脑子却不大清醒,怎么问都不答话,无奈之下,路眠也只能先将人收押起来,容后再审。
夜间风凉,楚袖受不得寒,早早便搬着椅子寻了个避风的好地方,正正好就是在先前塞给她一柄短剑、让她跟着帮忙的那个管事身边。
见对方跪得笔直、全然不似旁边那些人一般垂头丧气,楚袖不免好奇开口:“于管事为何与旁人迥然不同?”
着纯白衣裳的于管事闻言先是瞥了她一眼,而后用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语气说道:“你这种混迹于俗世之中的凡人如何能懂我等信徒的虔诚!”
“郎君法力无边,迟早会渡我等出苦海。”
楚袖一愣,继而带着些许笑意开口:“于管事所言的‘郎君’,可是一位名唤戏郎君的神明?”
“你也知情?”于管事上下打量她,那眼神似乎在说,这般没有悟性的人竟也能成为郎君的信徒?
鬼神
“那是自然, 我甚至家中还有一副戏郎君的精致画像,还有一尊琉璃像。”楚袖极尽忽悠之能事,借着曾见过的两个与戏郎君有关的物什, 将自己说成了戏郎君在人世间钦点的神女。
“郎君曾数次显灵于我面前, 赠下许多灵丹妙药,闻一闻便心旷神怡, 吃一颗便百病皆消。”
她一边观瞧着四周,一边弯下腰身凑到于管事耳边小声说道:“别看我如今不过十七八的模样,实际上我已有近五十年的寿数了。”
于管事闻言惊愕不已,第一反应却是不信:“你莫要信口胡诌,不然郎君怎么从未赐我如此神药!”
于管事今年四十有三, 面上早生了细纹,鬓间也隐约可见雪色, 说这话时还不经意间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楚袖注意到她这动作,猜测她臂上应当是有些什么, 心生一计道:“若非活的时间长, 难道你觉得以我现在这幅豆蔻少女的模样,能有这般精湛的技艺?”
眼看于管事有些动摇,她连忙加大攻势, 她将右手放在于管事面前, 道:“我这右手曾被一个纨绔子弟折了三指,本以为此生再不能碰管弦,谁知峰回路转……”
她刻意放慢了语速, 于管事果然上钩,语气急切, 激动地抓住了楚袖的手。
“是戏郎君为你接了指是不是?”
情急之下,于管事力道极大, 险些将她直接从椅子上扯下来,她连忙以袖遮掩两人神色,低声耳语:“莫要声张,不然你我都要被抓起来拷问个明白不可。”
此等逆天改命之事,的确该小心些。
于管事赞同地点了点头,但又忍不住问道:“当真是戏郎君所为?”
她一边说还一边反复搓动楚袖的手指,仿佛那是什么稀罕物什一般。
眼看着于管事的眼睛愈发亮起来,手指上的力道也让楚袖顿感不妙,总觉得再放任下去,于管事都有可能砍了她的手拿回家去当作神迹供奉起来。
她登时便抽回手直起腰身,板起面孔道:“既是不信,那无需再言了。”
“本以为你是个聪慧的信徒,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蠢笨的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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