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渊海截杀到的这枚军印,正是跟守城校尉同一时间离城的,一个大张旗鼓走东门,一个悄无声息走北门,除这印外,那男兵还带了一封手书,将刺史发公告救济流民等事也同镇北将军细述了一番。
几人说着话,从仅能容一人通行的东城门缝里进了城,等这边城门关起来后,大家在城门口相见毕,一起往城里走去。
听说太平观这日下山人多,花豹子回头问:“怎么不见道长们来?是还在城外么?我去接了大家进来喝杯茶歇歇脚。”
千光照淡淡一笑:“城内人多事杂,没得在这里添乱,我仍叫她们回观里去了。”
花豹子想想这话在理:“也是,城里眼下到处脏乱,我们折腾到现在连脸都没顾得上洗,也怕怠慢了诸位,来日我们再到观中拜谢吧。”
几人走在城中主路上,这边的尸体已经都被拖走了,只是两边墙上和石板路上还能见到一些斑斑血迹,好在街巷两边的迎春花香气浓郁,把血腥味遮盖了不少。
她们一路往城防军大营走来,所到之处基本上已经看不见尸体了,这时忽听有阵哭声从大营方向传来。
众人快走了几步,转过一条街,来到大营北门外,见许多流民聚在此处,好像是在看什么热闹,哭声正从人群中央传来。
妊婋等人穿过流民来到近前,见先前挂在营房外的男流民尸体不知何时被人放下来了。
有个老妇坐在地上,怀里搂着一个老男人的尸体,左一句“老头子”右一句“孩儿爹”,中间掺杂着“我可怎么活哟”之类的话语,哭天抢地,喋喋不休。
哭完老的又哭小的,抽抽噎噎地念叨起自己被军队害死的长男,说她长男就是被拉去当兵后尸骨无存,次男因此死活不肯从军,却在平叛军过境征兵时因逃军被悍兵一刀杀了,接着又开始抱怨自己命苦。
围观的众人默默听她哭诉着,有人听红了眼圈,有人面露怒容,也有人一脸厌烦。
“别哭了。”人群中有个人发话了,“这样命苦,抹脖子得了,跟你家屪子下去团聚吧。”
那人说完扔了一把刀在那老妇脚边,发出“铛”的一声清响。
老妇的哭声当即止了,她愣愣地看了看地上那把刀,擦了一把眼泪:“我凭啥死,我不能死,我得活着,好死不如赖活着。”
人群中响起几点笑声。
这时鲜婞从后面匆匆走上前,将那老妇从地上劝起来,又请众人继续跟随旁边带路的人,去另一座新坊安置,大家见这里也没什么别的热闹看,便陆续离开了。
等那老妇也被人劝走后,这边的街道很快空下来,鲜婞看见妊婋等人也在这里,遂笑着走上来跟她们说了说迁坊的进展。
兴义坊和善通坊都不是大坊,可住房屋也不多,若只是临时安顿倒是勉强挤得下,但如今城中发生如此巨变,这些流民一时半会不能放出城去,以免有人走漏了风声,所以在城中混乱平定之后,妊婋和花豹子商量再开辟出几座空坊,将部分流民从那两坊里迁出来,大家也好住得宽松些。
方才看热闹的正是最后一批从善通坊迁出来的,正要去往德政坊,因营房外面这条路直通过去比较近,所以众人打这里经过,谁知正巧碰见有人搬抬那几个男流民的尸体进校场焚化,被这老妇一眼瞧见了她男人,才闹出这段小插曲。
城里如今的境况,鲜婞已同流民们简单说过了,起先大家还都有些惴惴不安,但想到城中好歹有粮吃,若是出城还乡,指不定又碰着什么野贼匪兵,于是便都同意先留在城中。
花豹子听完,先向鲜婞道了声辛苦,随后说城中诸事还需要大家一同商议,请她将迁坊之事忙完后,也到刺史府来议事。
鲜婞应下后,很快又有人在后面喊她,于是她告辞了几人匆匆去了。
这边妊婋等人在鲜婞离开后,又往大营里看了看,城防军营房一片空寂,往南边校场方向,有浓烈的焦糊味传来,远远看去,诺大校场一片黑灰。
城中尸体太多,怎么也要烧个两三天,此刻校场中忙碌的人们刚结束了一场,现在正好把那些压在下面未烧透的,翻出来一会儿再烧一遍。
花豹子在这边看了一会儿,嘱咐她们烧的时候戴好防烟面纱,说完又问了问班次,只叫她们忙完一场就赶紧出来喊人换班休息,莫要一直在这里劳累。
妊婋和花豹子等人从大营看完出来后,顺着坊间街道一路往刺史府走来。
几人沿路看去,坊间街道虽然血迹未清,在暮色下显得有些脏污,但各处房屋坊墙都还算坚固,没有太多损毁垮塌的,这倒是给来日重建省了不少事。
不多时,她们回到刺史府门口,圣人屠正往外走,抬眼见她们回来,忙笑着迎出来,先跟千光照和千渊海问了好,才笑向花豹子和妊婋等人:“我正要去寻你们,后院又烧出来几大锅水,你们都快洗洗,去去秽气,再吃些东西,咱们才好商议正事。”
今日杀在最前面的人,身上血迹都重,安顿豹子寨众人的几个坊里一直在持续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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