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的悲伤,就这样温柔地贯穿了他的身体。
他慢慢地在湖泊中抬起头,那是一双哭泣的、人类的眼睛。
雨水丰盈的盛夏啊,野风浩荡的时节。长长的河湾里静水细流,嫩弱的藤条枝头仿若涂缀着玻璃般明湛的膏油。
徐徐展开的翠绿里盛开着数不清的茉莉的白、鸢萝的红、牡荆的蓝和槐花的黄。到处都是三叶草的甘香,蕴蓄在濡湿的露水痕迹里仿若涨潮一般冲荡着他的感官腔。
爬蔓子的小虫,扑动翅翼的蝴蝶,全部都在高亮的蓝穹下,随着花蕊的芬芳凉阴阴地穿过暑热融化在他的身体里。
自然、女性、神圣的时间,刚烈、炽情、苍劲的夏天。
他在眼泪的包裹里,慢慢地哭了。
他想要活下去,重新活下去。
吮吸着她的泪水,感受着和她相似的悲伤与幸福,不再空乏不再虚无,不再孑然一身了,作为一个和自然界建立联结的人类活下去吧。
永远地紧贴着她,永远被她的感情贯穿,从虚无中建立起死生一般的联结,直至宇宙湮灭的一刻也保有和她的生命痕迹。
然后他终于成了她的小孩。
在一无所有的宇宙间,混沌生出叹息,叹息化为号哭,号哭化为生育的嘶喊。
生育的嘶喊在黑暗里散发出生的轮回。
﹉
冬阳倾洒在不断旋转腾挪的深红色的港机上,将墨绿色的舱盖映得十分水亮。
呛人的海风直直地顺着鼻腔横冲直撞,简韶看着苍茫的天,没有悲伤,大脑一片空白。
在决定不回去的那一刻,她便早已在心底默认了自己将永远地与隋恕告别。其实也没什么的,她扯了扯在冷风中略微僵硬的嘴角。
她会有新的生活,完全不必有他的生活。
混乱的打架声还响在身后,简韶不经意地回头,小祈的脸忽而直直地撞入眼眶。
视线终于聚焦,她看到他怔怔地眺望着她,站在嘈乱的人群中流泪。
简韶的大脑迟钝了一秒,随即立马从混乱的过往中抽离出来,急匆匆地原路折回。
她用生疏的英文大声地警告那个年轻的男孩,请离开,不然她会立马报警。
趁着那个男孩愣神的工夫,简韶一把拉住简祈,迅速地逃走了。
青少年总是有法律的保护,无限猖獗地滋事,一满十八岁他们会自动变成绅士,不过这些小祈并不了解。
他还在冷风里哭鼻子,鼻尖红红的,眼尾也红红的,看上去十分可怜。
简韶没找到手帕纸,只能用手背帮他擦了擦眼泪,凑上去瞧他湿漉漉的绿眼睛:“怎么了?”
小祈立马把脸贴在她的颈窝:“你很伤心……”
简韶愣了愣。
“你伤心,我也会伤心。”他说。她快乐的话,他才会感到快乐。
简韶轻轻抚摸着他的后颈:“我不伤心的。”
他抬起头,脸挨的她极近,简韶感到自己的睫毛几乎要扫到他的面颊。
简祈的鼻息抚过她的额顶、眉骨、眼睑,缓缓摩挲着她的鼻尖。他用嘴唇贴上了她的眼角,极轻而极快地,舔舐了一下。
湿热、微咸的味觉弹跳在舌部。
她其实也哭过了。
两个人在清澄澄的海岸旁对视着。
简祈的心烧灼起来,如果当初他没有自私地选择她,或许她今天就不会这样伤心。
简祈默默地落泪。
简韶不明白他为什么哭,只是在海风中捧住他的脸,柔声哄着他。
简祈搂住简韶,哭着说:“我真的很爱你……”
“我知道小祈最爱我了。”
“可是我也很坏……是我自私地选择了你……”
简韶抚摸他的手顿了一下。
他明白,刚刚简韶已经知道了隋恕和她的恋爱无非是起因于他当初的选择。隋恕会让简韶做他的孕育者,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乖乖地接受实验。
实际上,如若不是迫于这种特殊的原因,邵文津和刘安娜等人是绝不同意简韶成为孕育者的候选人的,他们希望选一个性格更懦弱、更加缺钱,但是骨盆条件和身体素质更好的女人。
简韶的身体状况一般,性子又十分倔强,邵文津不希望出现清,让一切毁于一旦。
“如果q0113要选她的话,我们别无他法,但是她的综合条件确实不算优选。”刘安娜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十分头疼。
“她是那种麻烦的女人,有的女人钱给到位了就会老老实实,有的女人拿了钱还想要道义,”邵文津根据自己风月场的经验冷冷地评价道,“项目一旦启动,谁能保证一点‘骚扰’都没有?谁能保证她不会怀着这个怪胎跑到别的阵营,或者被某个所谓的‘正义’口号打动——呵,一刀把q0113解决了?”
说着,邵文津剜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庄纬。
ken耸肩:“但是我们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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