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了一会儿萧络的院子,柳瑶兴致勃勃地转到其他地方闲逛,萧络负着手缓步跟在她身后。
两人来到校场,这几日虽然出了太阳,冬天的冷风却仍然吹的人打哆嗦,校场中心站着的几十名侍卫却像是不怕冷,光着膀子立在暖阳下,遒劲的肌肉镀了一层薄汗,正赤手空拳相互过招。
柳瑶忽然想起,萧络从前很喜欢在自家校场跟人过招,于是转头笑吟吟道,“阿络,许久没见过你用剑了,要不要上去练练手?”
校场上的侍卫一群,打的正起劲,萧络远远看了一眼,不为所动地撤开目光,“今天精神不好,不想练武。”
柳瑶顿感失望,不过旁边经过的婢女叫了她几声柳小姐,她很快再次提起兴趣。
她叫停其中一名婢女,围着人上下打量走了两圈,对站在校场边缘偷偷瞧着这边的管家招了招手。
管家见自己被提出去,理了理衣服间的褶皱快步上前,恭敬稽首道,“柳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柳瑶指着那婢女,“候府的下人,穿的都是这种料子?”
管家没想到她会问这种细碎琐事,悄悄看了萧络一眼,点头道,“候府下人的衣料,都是从城中余记布庄统一采办。老夫人还在掌家的时候,料子和款式就经由她老人家的手,敲定做成现在这样。”
柳瑶听到“老夫人掌家”这一句,脊背挺直了些,微微颔首道,“一代有一代的规矩,老夫人既然已经不在候府,从前老旧的气象也可以改一改了。余记布庄的料子不过是中下品,堂堂候府的下人选用他家东西,以后叫客人瞧见了,岂不是无端招人嘲笑?过几日我去其他布行看看,选些上得了台面的衣料,所有下人的衣服都要改一遍。”
这话的语气,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候府的女主人。管家面有难色,支支吾吾道,“柳小姐,这个……老侯爷在世时反复叮嘱,做事情不问排面,实用就行。老夫人她……”
柳瑶皱眉,脸色肉眼可见的不好。萧络挥手打断管家,“下人的衣服都不用换,母亲留下来的东西,我瞧着挺好。你下去吧。”
管家如获救星,躬了躬身子忙不迭跑了,顺带驱散不远处一堆看热闹的家仆。
萧络既然已经发话,柳瑶也不好再说,两人出了校场,气氛却比进去时僵硬许多。
一路走来,两人将候府逛的七七八八。临近一处位置偏僻的院落,柳瑶远远望见里面有一座秋千,好奇之下进去看了看,花草小径都打理的很好,没有荒废的迹象。
她拂开垂落的树枝,转头问萧络,“这院子是谁住的?”
萧络盯着那座秋千,握了下挂在木板两侧的铁索,有片刻的迟疑,“晏瑾。”
“……”
柳瑶敛了笑意,往院子门口走了几步,又顿住脚,转而推门进了卧房。
卧房内出乎意料的干净,所有摆设都是晏瑾离开之前的样子。柳瑶四下转了转,在柜子上摸了一把,没有半点积灰。
晏瑾的尸体被白渊带走后,萧络回到候府,让家仆每日都将这座院子打扫一遍,连那两株枯瘦的梅树也要浇水。
他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只是再次进入这座院子的时候,下意识就这么吩咐下去了。
萧络后脚进了屋子,柳瑶抽回手转身看他,面色变化不定地试探道,“阿络,你是不是还记挂着晏瑾?”
萧络眉间一动,想说没有,话到嘴边,他却说不出口。
柳瑶看出他的犹豫,上前抓住他的手臂,难以置信道,“你不是不喜欢男人么?”
对方的表情,就像是已经笃定了他忘不掉晏瑾。萧络莫名有些烦躁,撤手退了半步,“我没有喜欢他。”
柳瑶的声音拔高了些,指着柜子上没落一丝灰尘的铜镜,“那他住过的屋子,你为什么要叫人收拾?”
顺着她的手,萧络看向铜镜。镜子材质很好,映出萧络半张脸,以及柳瑶后背的长发。
萧络盯着那面镜子,忽然想起晏瑾出嫁之前,也是坐在这个地方这张凳子上,朝着镜子任由婢女给他绾发描眉。
镜中的青天白日隐没,似乎又回到了挂满红绸那晚。
他靠在门边看着晏瑾梳妆,他的男妻换上嫁衣,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嫁给旁人。而这件事情前后,他所做出的唯一举动,就是干脆利落的写下一份休书扔在对方脸上。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呢?大约一门心思觉得,用晏瑾的去留换来柳瑶活命,这种交换很值。他从未考虑过,像货物般被拿去做交易的晏瑾,披上嫁衣嫁给一个陌生男人时,心里有没有委屈或者害怕。
柳瑶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天色还没黑,她就坐上侯在候府门口的马车离开了。
萧络送完人,回屋子待了一会儿,入夜之后想起白天走过的路,披上衣服又转到晏瑾院中。
他将这座院子前前后后逛了一遍,就像从前晏瑾窝在候府,闲得无聊时做的那样。然后他突然发现,这座不大的院子,似乎处处都有他和晏瑾欢爱过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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