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孟真闻言,立刻撑起身子,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季汐伸手扶了他一把:“你受伤了,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下。”“不行,好多学生被压在下面,我得去救人……”说罢,他又要一瘸一拐地冲过去。这个人一犟起来,便是几头牛都拉不动。季汐快步跟上,拽住他的衣袖:“那么多人压在下面,你怎么救得完呢?”“我知道,但是能救一个是一个。”他甩开她的手,跌跌撞撞地走到废墟处,丝毫不顾及鲜血淋漓的手指,又开始在求救的地方刨起瓦砾。季汐顿时有些气急:“头顶的飞机还飞着呢,万一再丢下一个炸弹,大家都得玩完!”夏孟真不再说话,执拗地挖着,丢开的砖头上沾满了殷红的血。头顶烈日如灼,光是站在下面,不过一会儿便感到滚烫的热意,更何况这些被压在下面的人。没过一会儿,求救声便弱了许多,夏孟真喘着粗气,疯了一样地喊着那个学生的名字,让他坚持住。“夏老师……夏老师……”被挪开的缝隙之中,打下来一束细细的阳光。一只鲜血淋漓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颤抖着、似乎用尽全力一般往空中抓了抓。夏孟真赶紧握住那只手。“谢谢你……”话音落下,那只手软了软,再也不动弹了。他愣了愣,眼泪“啪嗒”一声落在破烂的裤子上,氤氲出一片深色。季汐微微叹了口气,走过去,递过一张手帕。可是他没接。他只是抬起头,看了眼头顶的天空,湛蓝色的天幕被轰炸机拉出错综复杂的白线,好似一条条增生的疤痕。随后闭上眼睛,身子重重地砸在破碎的瓦砾上。……车子停在不远处,几个学生搭把手,将夏孟真弄到了车子上。小小的轿车原本只能坐四、五个人,此时却挤了快十个学生,他们的脸上满是灰扑扑的尘土,低着头,沉默不语。等大家都挤上车后,季汐扶着车门,笑眯眯道:“同学们,我需要你们帮个忙。待会儿若是夏老师醒了,请帮我把这个东西转交给他。还得看紧点千万不能让他丢掉。”说罢,她从怀里掏出一只信封,递给了离自己最近的女学生。那女学生把信封放好后,忍不住扭回头问她:“二太太,那您怎么办?您不要上车吗?”车子已经坐不下了,人都快要挤变形,她便是会缩骨功都挤不进去。季汐摇摇头,“嘭”地一声关上了车门。又走到驾驶座,和司机叮嘱道:“待会儿把夏老师送到机场后,麻烦您也把这些孩子送到防空洞去。他们年纪小,今日都吓坏了。”“二太太,那您呢?”司机急声道:“郁司令下了军令,今日就算是死也必须送您到机场!您不要让属下难办!”“这张机票没有信息,如果他问起,就说我已起飞,”她迅速道:“我会没事的,你们快走!”说罢,她竟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那司机从车窗中探出身,大声地喊她的名字,可她走得那么快,生怕自己后悔似的,一下子就钻入了小巷中。狭窄的、漫长的小巷,在晃动的视线中曲折好似迷宫。身侧,墙壁上洒了半层不知是谁的血液,散发着浓郁的铁锈味,“咚咚”的脚步声顿时变得急促而又慌张。没关系,不害怕。别害怕,季汐。你可以回去的,你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但是这些孩子不行,这些学生无路可走,你不能眼睁睁地抛下他们远走高飞。你做的对!头顶的轰炸机咆哮着,在不远处投下一粒粒炸弹,如同产下的鱼籽般坠入莘城这座汪洋里。她听着由远及近的轰炸声,走着走着便跑了起来。她跑的那么快,脚底的鞋子都甩飞了出去,钻入了一条又一条一模一样的小巷中。不知跑了多久,脚踝突然一崴,就这么重重摔倒在地。“扑哧”一声,胳膊擦在地面,磨出一大片殷红的血肉来。“啊……”女人痛得低声呻吟,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子,翻开手臂看了眼伤口。真的对吗?放弃了那张机票,真的值得吗?鲜血滴滴答答地从伤口渗出来,落在地上,莫大的恐惧感终于在此刻有了实质,仿佛一只手攥紧了心脏,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胳膊好痛,动一动都好似针扎,一点都抬不起来。季汐鼻子一酸,眼泪几乎要落下,却咬了咬牙硬生生憋了回去。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必须要逃跑。
她看了眼四周,想着从哪儿撕下一片料子先把血止住,却瞥见不远处有个扎着羊角辫儿的小孩呆呆地看着她,肥嘟嘟的身子布满了灰尘。那是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小娃娃,正趴在面朝下倒下的妇人身上,不哭也不闹,好像已经吓傻了。那妇人的脑袋是扁的,下半边身子也被踩成了肉泥,布满了乱七八糟的鞋印子。“咻——”就在这时,耳畔边突然响起一声尖鸣,有什么东西从头顶掉了下来,骤然明亮的天空像是一枚反光镜。那一刻,一切都问题都有了答案。她看到自己飞扑过去,伸出双手,将小娃娃抱在怀里,紧紧地低下头。淹没在从天而降的、滚烫的火焰之中。……十年后。窗外的春意已经盎然,桃花树开得如粉如霞,灿烂繁茂,景色美不胜收。轻风吹过,屋内白色的窗帘微微浮动,好似一阵水波,给冷清的病房增添一抹生气。护士小杨推着药车来到这个特殊病房前。这里住着一位十分德高望重的军官,曾在战争中头部受了重伤,记性变得极差。如今战争已经结束了三年,他还时常让她送来最新的报纸,说是要看一看东南战线的情况。“郁先生,我进来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坐在病床上的男人身姿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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