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完全没注意自己的眼神已然带了热烈的探究之意,被敏锐的少年很快察觉到,回应了一个略带神秘的微笑。侠士再度因突然的眼神碰触而尴尬万分,一时招架不及只好转过头不再看他,同时加快了喝粥的速度。??
杨逸飞收回笑容,看着渐渐聚集的人群,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自离开长歌门已有数月,沿江北上时多见横征暴敛的官宦和在穷困中挣扎的黎民,原本他还对远在长安的天家威严抱有一丝幻想,却又在路途中听闻了江湖中流传的宫闱秘事,真真假假间竟颇有“师行而粮食,饥者弗食,劳者弗息”的模样。
待他行至洛阳正逢孟春时节,天地和同草木萌动,本应启田事、开教道,而他目光所及尽皆襁负争逃的民众。心思纯善的他路遇一对年迈夫妇,寥寥几句交谈知晓二人老年丧子只留得一幼孙在怀嗷嗷哀哭,便心怀恻隐将本就不多的盘缠分了一些给他们,还一路护送他们到了洛阳城外,直到二人坚决辞别他的随行。
杨逸飞送别他们后目送许久,看到老翁向道旁的店家讨些水喝却被赶出来时愤怒攥拳。但很快开福客栈里走出一个高挑的身影,虽是小二装扮却更像个侠肝义胆的江湖客,不仅没有赶人,反而给老夫妇行囊中灌好热水还塞了些吃的。隔着斑驳墙影,那个带着暖意的笑脸轻轻印在了尚是少年的杨逸飞心头,仿佛长夜深深中城内浮图檐角的风铃清鸣。
而此刻,那个江湖客在被自己使唤后正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己。杨逸飞少年老成,面对他的好奇本想故作深沉,却被他嘴角粘了米粒的模样逗笑了,侠士则不知缘由,面对少年的笑容逃避般将眼光转向粥棚前熙攘的人群。
侠士放下碗后嘀嘀咕咕盘算着,看这个人数规模怕是再过半个时辰粥米便要见底,那之后这少年打算怎么做?他正想开口询问,意外发现队伍中出现了一个鬼头鬼脑的熟人——竟是客栈中与自己共事的李二。侠士起初看他努力隐藏身形的模样觉得好笑,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上前几步将李二拽出人群,在他准备破口大骂时压低了声音责备道:“老板又不短你饭食,为什么要来这里抢他们的食物?”李二定睛发现是侠士,原先嚣张的气焰一下子萎缩,却发现面前之人嘴角的饭粒后又大声嚷嚷起来:“你自己也吃了,现在反而来责骂我!”
侠士不解,顺着他的眼神摸自己的嘴角时碰到了那颗饭粒,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周遭许多人围观了这场冲突后窃窃私语起来,而身后的杨逸飞耳力出众,听到了二人对话后缓步上前:
“这位壮士,在下支起这棚子是为解洛城断粮的燃眉之急,一碗粥也许再也稀松不过,却可能是众人颠沛至此最好的一顿。面前这位——”他虚虚指了下站在一旁脸颊微红的侠士,“一个时辰前就来到此处,帮了在下很大的忙,仅以一碗粥聊表谢意,并无不妥之处。”这番话不卑不亢,语调中却隐隐透出不悦之意。李二看向身边的人群,那些渐渐带了些轻蔑和鄙夷的目光让他如芒在背,也顾不得再为自己辩解几句转身快步离去。
侠士望着他的身影消失,放下了心中负担般长舒一口气,一时没发现少年已然站在自己身侧,脸庞上的笑容带了些促狭:
“若你还不回去的话,怕是少不了一顿训斥。”
侠士悚然一惊,意识到他本就是翘了班来看热闹,若因此被卷入麻烦中肯定会被老板一顿臭骂。他不禁头痛起来,不自在地揉了揉手腕,回头看看步入正轨的施粥摊子,对着少年赧然一笑:“那我就先回去,若是公子还需要帮忙的话,尽可去开福客栈寻我。”
见少年点头回应,侠士放下心来准备离开,但刚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匆匆跑回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开口:“还不知公子姓名。”
听他这般问,少年陷入了短暂的思索中。杨逸飞此行背负着沉重的期许,临行前父亲杨尹安曾让他许下诺言,纵使死境也绝不回返,因此他一路游历时多用假名掩藏行踪,仅与母亲吴青青和兄长杨青月保持书信往来以报平安。而这个好心的侠士自己也几乎对他一无所知,在这等情势下继续隐藏身份才更为稳妥。思至此处,杨逸飞抬眸直视面前高了自己一头的侠士,嘴角微微翘起:“我姓杨,唤我阿舟便可。”
侠士自然不知道这是个假名,一副了悟的模样搓搓手指又点点头,转身欢快地跑远了,边跑还边冲着杨逸飞大声喊着:“有事随时来找我——”
杨逸飞也被侠士的热心肠感染了,挥手示意着,一声清亮的“好!”借着骤然而起的东风盘旋起来,落在遮住棚顶的栝柏枝头轻悄碎开,在春日清晨漾起一层清浅温柔的波纹。
侠士急匆匆赶回客栈时却是无事发生。他本做好了李二背后告状的最坏打算,但店中伙计们都是一副刚刚睡醒的迷茫神色,根本无人注意到他,侠士就急忙用混着浮冰的井水抹了把脸假装刚起床不久,束了腰开始做今日的活计。虽然与往常不尽相同,侠士却总是感觉日子过得慢了,偶尔他会望向窗外,几次之后忽然意识到自己看的正是城东方向,一下子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般脸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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