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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彦明曾经笃定地认为,自己这辈子只会干一件出格的事:和男人谈恋爱。出柜什么的,绝无可能。
因为不想骗婚,更不想和方毅分手,所以退而求其次,计划三十岁时,仍和方毅在一起的话,便像网上说的那样,找个拉拉协议形婚。
然而还没等到九月二十六日,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他把记录在加密文档中,标题为“陈彦明最不敢却又最想做的事”排名第一的一件事给做了。
事件源头追溯至七月十四日。
那天下午,他和方毅、苏妍、萧恒,一行四人在人间小蛮腰召开紧急会议后,驱车赶往绿湖小区,试图解救韩枞与苏骆二人,抵达之后,却没有看到韩枞和长辈们的身影。
而后,他们在苏骆懵懂担忧的眼神中,找到了物业经理,经理为他们调取监控录像,看到四点左右,一台很贵的小轿车开进小区,十分钟后,小轿车驶离,韩枞不见了。
苏骆大概在生病,面颊微微发红,眼周有一圈淡粉色,嘴唇接近苍白。起先他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和他们一起看完了录像片段,对经理鞠了一躬表示谢意,走出物业大门,往韩枞的房子方向去时,忽然停下来,拉住了陈彦明的衣服。
他嘴巴张了张,像是想说什么,然后可能记起自己不会说话,换成比划手语,询问陈彦明:“他是被带走了吗?”
因为苏老爷子的三令五申,陈家和苏家人,几乎全都学过手语,陈彦明盯着小舅舅修长的手指看了一会儿,在接收到他说什么之前,脑中骤然出现和小舅舅初见时的场景。
十四岁的正月初二,陈彦明随父母去给苏老爷子拜年。
外公当时坐在上方,接受后辈们的逐一拜礼,陈彦明按照长幼顺序,将自己默记了好几个钟的吉祥话,重新在耳边回放,他边回忆边走到外公坐着的红木椅前面的空地上,正欲开口,外公忽然抬了抬手,紧接着,有个人慢慢地走到了他身边。
陈彦明抬头和他对视,脑子忽然空了,接下来该说什么也都消失不见,只记得外公在说这个人叫做苏骆,是自己的小舅舅。
其实陈彦明对小舅舅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那天看到小舅舅的第一眼,除了“漂亮”、“太漂亮了”之外,忽然记起了很久之前的一桩往事。
——这天和那天一样,陈彦明看着小舅舅的眼睛,又再一次将那件埋在心底深处的事情,回忆了起来。
三年级寒假的某一天清晨,陈彦明在睡梦中,被窗户外的吵闹声惊醒。
他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推开窗户往下看,见到很多人围在一起,人群中间,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赤裸着身体,皮肤上有多处像是被人掐出来的青紫痕迹;另一个穿了裤子的男人表情防备又恐惧,挡在那个男人身前。
陈彦明认识他,下意识地喊了声“易哥哥”。
易哥哥是那个挡住自己恋人的男人,名字叫做易峋。
易峋是由爷爷带大的,因为可怜他从小没了爸妈,镇子里的人都对他很好,尤其是陈彦明父母,几乎是把他当自家孩子一样照顾。
听见陈彦明的声音,易峋抬头往上看了一眼,顿了顿,对陈彦明做了个“别看”的口型。
陈彦明那时接触外面的世界的工具只有电视机,因此弄不懂他们这是在干什么,也不清楚长辈们到底想干什么,只是隐约有不好的预感,手指微微蜷曲,紧张地大声喊起来,让易哥哥快点回家,希望长辈们不要欺负可怜的易哥哥。
人群中有许多陈彦明十分熟悉的面孔。他们平时是非常温和良善的长辈,但那天不知怎么,他们变得面目狰狞,用词粗秽,语气也很不友好,很凶地命令陈彦明关窗睡觉,不许再看。
母亲不让讲的脏话,也从他们嘴里说了出来。
陈彦明既害怕被骂,也感到震惊、难以接受,便不想再听了,打算关上窗户继续睡懒觉,却瞥见父亲出现在了人群中。
父亲平时并不爱凑这种热闹,但那天他不顾母亲劝阻,情绪激动地冲上去,打了易哥哥一耳光,斥责他是个畜 牲,悲痛又愤怒地逼问他,能不能改好。
陈彦明趴在窗户上,看见他脖子和脸都红了,青筋在麦色皮肤下突起,他指着易哥哥,厉声喝斥了几句,然后咬了咬腮帮,语气放缓了一点点,但仍旧很凶地说:“你发誓,和他老死不相往来,我就替你家里人原谅你,我也会向大家求情,让你继续待在白沙镇。”
父亲个子很高,但比易哥哥还是要矮一些的。陈彦明莫名觉得紧张,担心易哥哥会罔顾尊长,出手伤害父亲,立刻从床上下来,踩着棉拖鞋往楼下跑。
陈家当时的房子只有两层楼高,陈彦明飞奔下楼时,隐约听见男人说不可能,等他挤进人群,父亲已经在指挥人,把易哥哥绑起来,锁进祠堂后面的一个小房间里。
而另外一个男人,漂亮得像是陈彦明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的仙女姐姐,他嘴唇有一点粉,眼睛又圆又大,哭着喊“易峋”,说他受不了了,语气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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