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还在同搀她的警察聊着天儿。
她身条高高的,瘦瘦的,穿着一件月白色带暗花的缎子夹旗袍,高高的开衩里雪白的大腿时隐时现,一双透明的洋丝袜子,两只白色的高后跟皮鞋,让她那两条腿显得特别长,也特别直。一看这打扮,就知道这女人从前的身份,不是城里豪门的千金,至少也是哪个乡下望族的少奶奶,而且前者居多,因为乡下人再有钱也没这么开化,不会让自己的女人露着两条大腿给人看。
我从小在乡下长大,见的都是一脸黄土的大傻妞儿,当上警察以后,总在城里跑,这才能看到城里穿旗袍、穿裙子的女人,但穿得这么漂亮,长得这么好看的女人还是头一次。我一边为着她那旗袍里的两条雪白的大腿着迷,一边心里暗自为她叫着可惜。
合身儿的旗袍紧里着她细细的腰身,那宽宽的胯子显得特别有味儿。她的胸脯高高的,把旗袍这儿顶起一条横线,上半身儿五花大绑,背后插着一块亡命招牌,小手指头粗的油麻绳在胸脯子上面这么一交叉,然后从夹肢窝下面勒过去,让她的胸脯子显得更挺更翘,一走路嘟噜嘟噜乱颤,看得我心里直发慌,真不知怎么才好。
“怎么样?小兔崽子,这回开眼了吧?”老帮子低声对我说。
“得了吧老帮子,你也别说我,跟我说话时不看着我,看人家干什么?”我一说,老帮子嘿嘿地笑了。
“哎,老帮子,这么漂亮的女人,犯了什么事儿非得枪毙不可?”
“废话!我怎么知道?这么年轻,这么有身份,偷东西抢劫看来不大可能,不是因为吃醋把男人的小老婆杀人,那就是政治犯。”
“政治犯?什么叫政治犯?”
“我也不懂,不过听那意思,政治犯就是过去那造反谋逆的山大王。”
“可惜。”
“可惜什么?”
“这么年轻轻的就给毙了,还不可惜?”
“傻瓜,这么体面的女人,要是不枪毙还能轮得到你我看。”
“那倒是。”
“别说了,看吧。”
刘头儿拿着一个硬纸夹子,走到那女人跟前,用低低的声音给她念死刑的命令,问她有什么可说的,那女人非常平静地摇摇头说:“死就死呗,有什么可说的?”
“那你死前有没有什么要求?”
“别打我的脸。”
“还有吗?”
“没了。”
“那好吧。对不起了。上命所差,到了那边不要怨我们。”
“别那么多废话,赶紧送姑奶奶上路吧。”
“得。您请。”刘头儿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女人抬腿就要往我们挖的那个坑前走,两个搀着她的警察却没有动,而是冲我们呶呶嘴,象是在提醒刘头儿,刘头儿猛然明白过来:“嗨,看我,差点儿忘了。”他歉意地回头冲我们一笑,又扭回头去对那个女人说:“大小姐,还得跟您商量点儿事。”
“有屁快放!”
“您老看这两位弟兄,每天在这河堤上风吹日晒,挣不了俩儿钱儿,还得养活一大家子人,我们也没有办法帮他们,怪可怜的。您还得靠他们埋呢,总得意思意思是不是?我们每次办事的时候,要走的大爷们都把身上值点儿钱的衣裳给他们留下,换两斤窝窝头吃。看您身上这旗袍挺不错的,要是开枪的时候弄上血就不值钱了,您是不是……就当行个善事,积点儿德。”
他说的是实话,每次枪毙人的时候,他都这么犯人商量,结果那些人都挺痛快地就把身上的西装啊、马褂啊之类的脱下来留给我们。
“呸!混蛋!说什么呢你?”那女人的脸腾地红了。
“您别急呀。这钱财本嘛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必那么在乎呢?”
“废话,我是女的。”是啊,女的脱了旗袍,那不就要让人看光大腿了?
“这我们知道,可您再怎么说也是要死的人了,还在乎那干什么?再说了,您也知道,等您死了以后,还不是人家要怎么样就怎么样?这点事对您来说呢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得了,也没别人知道,可对他们来说呢,就是一家人半个月的吃喝,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其实我们也就是看您是个明白人才跟您商量,要是别的人,我们才懒得同她们讲呢。”
这其实话一半软一半硬,既是商量,也是暗示,意思是说,如果她自己不愿意脱下来,那就会有人替她脱,反正这旗袍不能糟塌喽。
那女人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什么都不可能真的同她商量,于是红着脸把头扭过去,静了半晌没说话。
“您到底怎么着哇?”刘头儿在催。
“随便你们吧,混蛋!”
“您别生气,是我们哥儿俩个混蛋,我在这儿替我们两家子人谢谢您了。”
老帮子赶紧接过来,为自己的事儿,不能让人家刘头儿挨骂。
老帮子看来确实没少经历这种事儿,而我却是第一次,一想到那女人要脱了旗袍,把一条肉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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