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叶虽然对小事不爱上心,但在大事上却从未糊涂,惜命的人,从来不敢大意,更何况她这一生还极其倒霉。等他们说完了话回来的时候,萧子衿赶忙将洛叶一拉,他对这兄妹两的个性很了解,单凭洛江流那张笨嘴,绝不可能说服的了洛叶。“你还是要去?”萧子衿问。洛叶点了点头,“放心吧,我是卜知坊的人,就算与你们有交情,圣贤庄想必也不会太过为难。”她这话说的大声,不止萧子衿听到了,连赵闵也听到了,他当下立即保证:“洛姑娘是圣贤庄的贵客,圣贤庄怎会为难。”“那赵公子……我们走吧。”洛叶做了个请的动作,随着赵闵离开了卜知坊。“你还不出来,是要等人死了下葬吗?”见那二人出了门,远的连身影都瞧不见了,萧子衿才忽然道:“刚才的话,都听见了吧?”“嗯。”书房里的女子背抵着窗上木棱,“随她去吧,圣贤庄也不是龙潭虎穴。”圣贤庄的确不是龙潭虎穴。这里虽然地处偏僻,但门前就是官道,不少慕名而来的文人剑客把路踩的齐平,所以马车一点也不颠。赵闵坐在马车里头,洛叶却躺在车盖上头。她喝着酒,同过路的农人渔夫打招呼,吆喝着赵闵听也没听过的调子,甚是自在。一个时辰里,半壶酒喝的很快,赵闵也没预备,洛叶便干脆自己翻下车去,随便挑一处小摊,打了壶劣酒。钱自然是赵闵来付,他摸遍全身,连那不苟言笑的马夫身上都没二十个铜板,最后只得扔了块足赤的金子,把洛叶心疼的又多顺了两坛。“洛姑娘,这酒有何好喝的?让你一刻离不得。”赵闵在马车里问她。“也没什么,只是清风明月恰好,若不佐酒岂不可惜。”赵闵掀了一点轿帘来,官道上尘灰满面,偌大一个太阳挂在上头,清风明月没有,倒给他呛了一口灰。“咳……咳咳咳……”赵闵赶紧将轿帘放下,在马车了缓了一会儿才能开口说话,“洛姑娘确与常人不同。”“哈……”洛叶不过是这么随口一诌,她和赵闵谈不上交情,几次擦肩,一次切磋,都还比不上王老头家看店的小伙子。交浅言深是行侠大忌,更何况赵思明或许与当年之事脱不开关系,他的儿子,洛叶千千万万个小心的防范着。“噢,我看见圣贤庄的大门了。”洛叶一个鲤鱼打挺的坐了起来,在临安城这大半年里,其它事可少听少见,但这圣贤庄却是处处能闻,连街头卖的茶点上,都印着它的图样。不过,这也不是洛叶第一次瞧见圣贤庄,她虽没登门拜访过,但隔三差五会摸来探路,只是晚上黑咕隆咚的,她又尽挑些灯火照不到的角落蹲着,所以时至今日,也才算真正见到了圣贤庄的模样。以堂皇富丽相称显得庸俗,洛叶心里盘算着,回头酒楼里说书的先生得改改唱词了。车辙缓缓,圣贤庄就一点一点的从光秃秃的桃花林里探出了头。洛叶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这么看木枝嶙峋,连栖在枝头的乌鸦和精瘦的野犬都把它衬的凄凉无比。黄土泛着白,门开着,鲜红似血口,洛叶有点后悔,直觉自己这一身四两肉还不够它塞了牙缝。“公子,到了。”驾车的这么说了一句,忽然驱马加快了速度,洛叶猝不及防,迎头浇了半襟酒水,还差点坠下车盖去。“夭寿……”洛叶心叹,她来见的可是当今皇上的叔叔,堂堂圣贤王,本来这一身江湖布衣的打扮就失了礼数,再给这么一浇,没让人当醉汉赶出去就是幸事。“怎么了?”赵闵也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酒气,他手上的玉扇轻敲了两下车盖,头顶上总在折腾的人这会儿安静下来,倒似被一阵风给吹跑了。“洛姑娘,你还在吗?”“在……”车盖上的人好一会儿才答,这酒洒在衣服上,风一吹,实在是透骨的冰冷,她从里到外都湿了,哆嗦着问赵闵,“圣贤庄里有衣服能换吗?”“嗯?”赵闵疑惑。“我把酒洒了……”洛叶说着,从车顶上落下来,顺着轿帘滑进了车里,车里很暖和,她打了个喷嚏,颇有些狼狈的看着赵闵。“有……呵……呵呵……咳……”赵闵用玉扇遮着嘴角偷笑,“你且忍一忍,马上就到了。”话刚说完,驾车的人一勒马绳,将车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对门便是赵闵的房间,他先嘱咐梓白将马车驱回后院中,而后挑挑拣拣,给洛叶寻了身少年时候的衣裳,蓝白绶带,细花暗纹,穿在身上既舒服又柔软,洛叶长到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细腻的布料。
所谓换一身衣服做一行工,说的便是洛叶这种人吧,她刚刚还是个杂役模样,现在从内房出来时已变成了富家少爷。有八分的书卷气和一分的温柔,是个让人喜欢的小公子。“原来洛姑娘也不是那么……简陋嘛。”赵闵想了想,挑了个温柔些的词来形容。洛叶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已经有人来催了,年纪尚小的侍女垂着手,就在门口站着,也不敢大声,“大少爷,老爷问,人来了吗?”“来了。”赵闵将门打开,他带来的这位小公子生的可爱,看上去才十五上下,对小侍女笑了笑,道,“有劳这位妹妹引路了。”“……啊,原来是位姑娘……”小侍女失望了,她低头,恭恭敬敬的在前面走,赵闵看出来了她那点心思,无奈的摇了摇头,也是可惜少女的情怀。“到了,”小侍女仍是早早地停在了门口,也不敢再进一步,探手为赵闵和洛叶推开门,道:“请进。”还不到晚上,这屋子里就点上了蜡烛,半点光透不进来,有种难以言说的憋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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