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礼举行之日,只有我、辛樱和芭比参加,辛达维没有任何朋友,他的弟弟又音讯全无。从他的遗容看不出他的容貌。他跳楼时,面部被冷气机撞破,引致头骨爆裂,脸孔左拼右砌,像幅浸了水的砌图。我只能从他的左手无名指辨认他。我想我不会忘记那只手指,奇异的圆滑的指头,像条短短的小肉肠。我能想像到他弹钢琴时的困难。他的学生不害怕的吗?每个人总会有一些特色,辛达维就有他奇异的无名指。我没有哭,不懂对着不是想像中的辛达维哭。我已经开始喜欢辛达维,我的心上挂着那条银链,昨晚做梦时也梦见他。朦胧的身影。蚊帐散下来。他坐在家中那张木沙发上,坐得很端正,端正得叫人惊怕。我说:“辛达维,你复活和我一起睡。”他张大了口,张得很圆。我醒来,想着他可能说的答覆。既然他肯为我而死,他会渴望和我睡吧。我喜欢了活在脑海与想像中的辛达维,因此他的尸体显得陌生而怪异。辛樱原本好端端的。她狠狠地瞅着棺木,一脸倔强。后来,牧师祈祷时,她便忍不住哭起来。我蹲下来抱住她,亲吻她的小脸孔。她呜咽:“爸爸,你丢下我,你不要我。”芭比眼浅,偷偷拭泪。牧师还在祈祷,辛樱却一步趋前抓住牧师的衫尾,说:“你不用为他祈祷说好话,他根本不会上天堂。”牧师转身望向她,温柔地说:“小妹妹,你爸爸会在天堂保护你。”辛樱却这样说了:“他宁愿死也不陪我活下去,我宁愿他跌入十八层地狱!”我和芭比讶异得不得了,辛樱恨透她的爸爸。前两天她也不是这样的。大概,回忆着一个自杀的爸爸,感情自然会复杂起来。“你乖,≈ap;ap;x5f88;≈ap;ap;x5feb;便可以回家。”我说。辛樱一脚踢在棺木上。“真倔强。”这是芭比事后对辛樱的评语。两天后,我在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那是辛达维的弟弟打来的。声音爽朗而动听。“我是辛达明,derek。”他说。“辛达维的弟弟?”我问。“你是王乳小姐?”“是的。”“哥哥的女朋友?”“是的。”就那样,我把他接到辛达维的家,让他与辛樱见面。“cherry!”辛达明甫一看见辛樱便热情起来。辛樱迟疑片刻,走上前与他拥抱。“derek叔叔。”无可置疑,辛达明英俊非凡,美国阳光式的健硕,笑容漂亮得无懈可击。只是,我有点失望,辛达维的兄弟应该像他,带点懦弱和温柔。辛达维的影子不会从辛达明身上找到。“我有三、四年没有来香港了。”他说。“你打算住在哪里?”我问他。“我在酒店订了两晚的房间。”我见辛樱已“验明正身”便说:“你可以搬到辛达维的家。”他望了望环境。“也好的。”他说:“你喜欢连名带姓地称呼我哥哥?”我微笑。“你没有告诉我哥哥是怎么死的。”我低下头来,抱着双臂。“自杀。”我说。“为什么?”我把脸别转。“他说为了我。”我摇了摇头。辛达明端视我一会,说了一句:“哥哥一向令人难以推测,我认为他太不负责任。”忽然,我气了:“你怎可以说辛达维的坏话?”他怔了怔。“啊,对不起。”我暗暗呼了一口气,双手按在微微发烫的脖子上。我为辛达维动了气。辛樱对这个叔叔表现得不算亲昵,大家在外头吃饭,她故意坐近我身边。我看在眼里,便提议辛樱住在我家,辛达明则住到他哥哥家,好让两叔侄慢慢适应对方。辛达明很健谈。他在华尔街工作,负责外汇买卖。当他知道我也在外汇公司工作的时候,显得非常兴奋,频说我应该到纽约一行。“规模始终大些!”他眉飞色舞。“我只是管理公司的人事问题。”我澄清。“你可以尝试做经纪,金钱回报非常丰厚。”“压力太大,不适合我。”“我可以教你,无问题!”我笑。“但我在香港,你在纽约。”“你和cherry可以搬到纽约来,一家人嘛。”他说,神色自若。我喝了口矿泉水,不知怎样回答他。他却继续说下去:“我是认真的,让我来照顾你和哥哥的女儿。”“照顾辛樱是应该的,但我,你才是头一回见。”辛达明把脖子伸前来,说:“你很合我眼缘。”我用餐巾掩住嘴,瞪大眼说:“你”他忽然笑起来。“哥哥的女人总合我心意。那时候我对哥哥的妻子一见钟情,偏偏又不可走在一起,真的叫人难受。”我定睛望着他,说:“我只喜欢辛达维。”他抓了抓头发。“我羡慕哥哥。”辛樱吃着口者喱,偷偷望了我们一眼。当晚辛樱在床上对我说:“跟derek叔叔一起会≈ap;ap;x5f88;≈ap;ap;x5f00;心。”我问:“想回家睡吗?”“不是啊,我说你。”“我?”“你与derek叔叔一起会≈ap;ap;x5f88;≈ap;ap;x5f00;心的,一定比与爸爸一起开心。”辛樱瘦小的脸孔上那双大眼睛明亮得不得了,似乎有所期待。“我只喜欢你爸爸。”我抚摩她的脸。“其实你不认识爸爸。”“我认识,从他遗下的日记和你们所说的琐事。”不知是否我太敏感,只觉她脸色一沉。我问:“你是否怕跟derek叔叔到美国?”辛樱不作声。“在美国读书很好。”我再说。辛樱眼眶红起来。“王乳,我宁愿要你!”我抱着她,安慰说道:“我不会离开你。”“你要守诺言!”她哭得更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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