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赵家声名亦有损害,陈氏心中略微气顺,安然住于家中,闲来无事便使出浑身解数,身上着孝一哭二闹,不说自己于丈夫尸骨未寒时携女返家多有不妥,只说赵家如何逼迫人,如何害的人无立锥之地,赵老太太不慈,叫她大着肚子立规矩,二房妯娌恶心肠,为了夺取大房家财,甚至换了她的安胎药,老太太看不上她所出的两个女儿,偏心眼子都能偏到南天门上……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全都叨叨个遍。直到陈氏长辈和登门拜访的其他女眷再不好开口说出别的来,方才罢休。
因陈氏这一番作态是在众人面前,一时间人口纷传,竟颇为怜惜陈氏之际遇。只觉陈氏纵然行事偏颇,或有非议,但孤儿寡母受此胁迫,为了性命不管不顾脱离赵家,也是逼不得已。
毕竟寡母幼儿人单力薄,若有可能,谁不想终身有靠,谁又想颠沛流离寄人篱下?
更何况婆媳妯娌之间本难相处,谁家后宅没有些龃龉嫌隙之事,不过大都是家丑不可外扬。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赵家当日在灵堂上的种种疏狂荒诞之举,也并非没有人知晓。就连赵氏族人,也有看不过眼暗暗非议的。
那陈氏虽有些掐尖要强,牛心左性,却深知世人最爱怜贫惜弱,只要身处弱势再说的可怜些,那强硬的就算有理,都能落得仗势欺人的坏名儿。何况赵家行事本就无理。
陈氏想到这些,越发的盘算开来,整日家里作死作活淌眼抹泪的,逢人便诉苦。
“……原是我想的不妥当。只为我和一双女儿能安然过活,不被赵家那些奸人治死,便央求父母哥哥为我做主。却没想到累的阖家上下遭人非议,倘若家中姊妹因我的缘故找不到好姻缘,我怎么有脸面去见亲戚。世道如此,逼得我不能苟活,只盼父母兄嫂能怜惜我这一世孤苦,代我照顾一双女儿,将她们抚养成人……”
众人见陈氏一个弱质女流被他们逼迫的哭闹不休,早就软了心肠,再不想当日陈氏的飞扬跋扈,陈家的以势压人,只一味同情陈氏所嫁非人。
又见陈氏不堪受辱每每便要寻死觅活,便有些正义之士按捺不住,为陈氏孤寡仗义执言。只说若不是赵氏老小欺人太甚,陈氏一女流之辈,岂会冒礼教之大不韪悍然归家?由此可见,世人做事泰半都是被逼出来的。陈氏德行虽然有亏,但赵氏也并非完人。毕竟夫君身死,放还发妻归家改嫁之事并非没有,但为了些许家财就迫害媳妇甚至下药害人的行径,简直骇人听闻。倘若认真论将起来,恐怕赵氏婆媳的罪过才更叫人难以宽恕。
一夕之间,黑白颠倒,舆论逆转。原本被人指摘成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陈氏反成了被婆家迫害,几无立锥之地的弱小女的弱小女子。而倚势仗贵,行止霸道的陈家也成了不忍女儿受苦,宁可不要名声也要保全女儿安危的厚道人家。
当然,亦有些刻板朽儒以为陈氏行事不妥。女子以贞静为要,本来就该逆来顺受。似陈氏这般作天作地的,便是可怜可恨,终归不是贤惠人。
由此类推,陈家女儿也都如此类云云。
反正经此一事,赵陈两家两败俱伤。谁也没落下好儿。
但不论如何,陈氏并一双女儿倒是能在娘家安然住下了。
再无人当着她们的面儿抱怨陈氏行事不妥,连累了家中女孩儿。
却说这陈氏长兄陈珪,年过而立。少年时也曾立志读书,科举致仕,为国效力。然自弱冠之年侥幸中了举人之后,下场数次再未博得功名。等到二十六七岁上,自己早已倦怠懒散,鸿志消磨,便托了岳家牵线搭桥,花了家中泰半浮财捐了个官儿做。他本性通透达练,处事机敏圆滑,如今摸爬滚打三二年功夫,也在户部做了个笔帖式。虽只是正七品芥豆之官,但因他谄媚献上,长于奉承,倒也颇入了上峰的眼。于乡里同僚之间,也算颇有威仪。
且说这日陈珪正在衙门里当差,陡然听同僚说起户部主事尤大人家的发妻没了,择于后日开丧送讣。众同僚便商议着如何置备丧仪祭礼,前往吊唁。
陈珪默默听了半日,心中有数。归至家中,便叫发妻冯氏备了厚礼一份,黄纸蜡烛等丧仪若干。那冯氏静静听了丈夫一席话,忽的开口叹道:“真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去岁年节的时候,我还去尤大人府上拜见过这位太太。性子和顺,行事柔婉,当真是没有半点儿贵人的架子。我还说尤大人娶了这样一位妻子,实乃好福气。没想到不过几个月的功夫,这人竟然好端端没了。可叹还留下个十一二岁的小姐,年纪轻轻就没了娘亲。也不知将来继母是个什么脾性的,会否苛责慢待了这位大姑娘。”
陈珪听的莞尔一笑,不太在意地道:“尤大人饱学诗书,眼光独到,最是守礼仪知规矩的有德行之人。他这会子才没了发妻,总要守满一年的孝。何况就算将来续弦,少不得还要探问先夫人家里头的意思。如今衡量择选,少不得耽搁一二年的功夫。那尤家大姐儿也就差不多到了出阁的年纪,竟没多大挂碍。”
冯氏闻言,也顺着陈珪的意思笑道:“夫君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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