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个家生子儿,一身一命都是主人家的,若遇上个心善慈悲的主子,便是送了命,也心甘情愿。若是遇上那等冷情冷性的,也不过两银子打发了,谁又敢说什么。”
陈老太爷闻言,愈发沉默。又问外院儿里的筵席怎么样了,陈忠便笑着回了几句。陈老太爷便道:“那些受了伤的,也要好生请郎中医治,不要吝啬汤药。叫他们安心养伤,养好了伤仍旧回原处当差。还有那些没受伤的,也要重赏。其家人若有得用的,也都按着方才的意思办。这些人都是经过了事儿的,原就比旁人靠得住,这会子更要重用才是。”
陈忠唯唯应诺。陈老太爷又吩咐了几句话,陡然闻听前院儿传来好大的躁动声,还有刀兵相击之声。影影绰绰地,竟然还传来阵阵火光。此时又刮北风,那火光被一阵风激的窜起两三丈高,在寒夜里越发骇人。
众女眷们见了,愈发惊惶。陈老太爷猛地站起身来,忙拽着陈忠问道:“外头这是怎么了?”
陈忠心下也是摸不着底,却还得强做镇定的安抚一屋子的老主人和小主人们。遂踮着脚伸着脖子向火光窜起处瞧了瞧,因笑道:“今儿是上元佳节,又是放炮竹又是点花灯,想是家下小子们不留心,一时看顾不到,蹦出来的火星子燎着什么也是有的。老太爷老太□□心坐着罢,小的出去瞧瞧便是。”
倘若真的是火星子燎了东西,又是从哪儿传来的刀戈相击之声?陈忠这话也就唬唬三岁以下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反正在座众人包括二姐儿在内,都是不信的。
又因是前头出了乱子,陈家众人越发担心陈珪的安危。陈老太爷更怕前头的匪类是一拨,另有旁人从后墙根儿地下摸进内宅来,那乱子可就大了。
于是又命陈忠打点家下护院的小子们进二门内照应。外院儿里因还有坐席吃酒的锦衣军——若论起武艺来,这些人的身手却是比寻常看家护院的小子们强多了。何况这些人原就是锦衣军统领赵大人派来保护陈珪及陈府家眷的,务必要以陈珪的安危为重。因而陈老太爷反倒是对外头不怎么担心——不过话说回来,这话也就是自己个儿安慰自己个儿罢了。
那前头呆着的毕竟是自己嫡亲的儿子,如今又面临刀斧加身,放火杀人的危局,众人皆是陈珪的骨肉至亲,又如何不担心。只不过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即便是担忧,也不敢脑子一抽亲跑去前头查看,那倒不是去帮忙了,而是去添乱的。
目今之局,也唯有守在后宅内如热锅上的蚂蚁般乱转。
不提后宅眷属是如何的悬心忐忑,这厢陈忠也忙带着家下小子们进二门内巡视——尤以靠着外街的墙根底下为重。不过这一回倒是陈老太爷多虑了。那些个拐子从花街上逃出,因一时气愤,又纠结了一伙相熟的地痞无赖寻到陈宅复仇,此不过是临时起意。
原打算着放一把火,震慑一下子便跑去南边儿躲躲风头。届时山高皇帝远,冯四爷又背靠大树好乘凉,陈珪区区一介七品捐官儿,想捉拿他们也不容易。
既存着这一番打算,那些拐子便没想真的伤人性命。只是众人先头儿跑的急切,并不知后来情形。自然不知拐子猖獗引来真龙,陈珪又巴结上赵弼和,那赵弼和为表周全,又派了一队锦衣军护送陈宅眷属,至家来陈珪又留人吃酒的种种意外。
乃至后来锦衣军吃多了酒出去放水,因懒怠去茅房便支开引路的小子随意寻了个墙根儿底下,恰又闻到浓重的火油味道,因而顺藤摸瓜,寻到了这一伙拐子,也都是巧中又巧的几件事。
既发现了贼人作乱,那锦衣军少不得呼喝张扬开来,继而引出众人出面,刀兵相见。那伙拐子纵然心性凶残,可手底下的武艺到底比不上正经的军爷,何况陈宅的动静如此之大,登时引来街坊邻居出门查看,并有城中巡视搜查的将士们亦循声而来。各房兵马汇合之后,那伙拐子眼见事不可为,只得束手就擒。
约莫过了四五顿饭的工夫,外院的躁动声渐渐消了,那窜天的火光也熄了。陈老太爷眼见如此,忙打发小子去前头查看。这才知道已经安然无事了。
陈老太爷闻听此言,始终悬着的心才稍稍放进肚子里,不免又后怕起来。忙赶到前院儿,以主人家及老人家的身份对几位锦衣军谢了又谢,又谢过仗义出手的街坊邻居并及时赶到的巡城将士们。
陈珪寻着空儿,又暗暗吩咐陈忠预备丰厚表礼,以酬谢诸人。
这一番折腾下来,天色早已大亮。陈府众人竟是忙活了一宿没睡。眼瞧着陈府大门及外院墙壁被火油燎的乌漆墨黑,几近倾颓,根本不成个样子,陈珪气的浑身乱战。
他着实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好心叫破了拐子行径,竟然引出这么一伙穷凶极恶的匪类。更没想到这伙匪类胆大包天,竟敢真的危害朝廷命官。这等行径,着实骇人听闻。
那锦衣军统领赵弼和也从下属口中听闻了这一件事。此时此刻,少不得又庆幸又后怕。庆幸的是他料敌在先,早已派遣锦衣军人马护送陈珪家去,这才及时制止了那一伙拐子的纵火伤人。也避免了有人弹劾他失察,乃至同匪类勾结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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