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老安人看在眼中,心里头自然是熨帖的。
只是心下也少不得犯嘀咕,生怕这个儿媳妇仗着娘家撑腰,儿子又正是一盆儿火热的待她,就瞧不上自己这个做婆婆的。准备先糊弄住了儿子,再来辖制她。方才又见陈氏算计尤家亲戚们算计的那么彻底,可见是个心中有数的。况且待孙女儿都那般周全,却全然不提自己,心下早已凉了半截儿。正暗自思索该如何应对时,陡然又听了二姐儿那一番话,陈氏又是那样的应对,不觉将心底的担忧丢开手,只顾着笑道:“哎哟呦,我听说蜀锦那东西可是金贵得很,我都这么老天拔地的了,哪里还好穿那么名贵的料子。还是你自己留着穿罢。”
陈氏闻言,心下暗笑尤老安人词穷话少,翻来覆去只会那么两句,可见敷衍至极。面上却丝毫不露情绪的奉承了一车的好话儿,直哄得尤老安人眉开眼笑,看着陈氏愈发顺眼。就连方才看不过陈氏拽着两个女儿饶尤家亲友们的东西,这会子也变成了陈氏精打细算,会过日子的好事儿。
陈氏眼见着尤见着尤老安人被她一番甜言蜜语笼络住了,心下也是欢喜。只觉这个婆婆倒是比当年那位赵老太太好糊弄多了。当然,这也是陈家如今比尤家风光的缘故。
不过不拘怎么说,当务之急仍是笼住尤子玉这个正主儿才是正经。
是夜家宴自是尽欢而散,且不必说洞房花烛是如何的缱绻风流。
只说二姐儿被尤家的丫鬟引着回了卧房,梳洗已毕,也不觉困乏,正拉着尤家服侍她的两个丫头一长一短的问话。一问年纪姓名,答曰一个名叫荳儿,一个名叫芍药,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二问是家生子还是外头买来的,都说是家生子儿;再问她们两个当了几年的差事,父母都在哪个行当上,尤家一共有多少个人,老爷一共有几个姨娘,几个姨娘都是什么品性,哪几个姨娘生了庶小姐,哪几个姨娘在老爷老太太跟前儿说的上话,如今尤家且是谁在管家……
一壁问话,一壁使眼色儿与蓁儿,蓁儿明白,登时开了箱笼,将早在家里便包好的糖果点心拿出来,摆了几个小碟子,放在桌上与她们吃。
那两个小丫头见有糖有点心吃,喜得无可不可。蓁儿又搬了两个小杌子在二姐儿塌下,那两个小丫头便坐在小杌子上一壁吃糖果子一壁桩桩件件的都回明白了。又说道:“如今老太太年岁大了,精力不济,除外头交际送礼的事情外,府里都是兰姨娘当家。兰姨娘是老爷当年在外头带回来的,听说原是甚么官家小姐,后来家里吃了官司败落了,不知怎么便给老爷当了姨娘。我们府上的两个庶小姐,一个是方姨娘生的,一个便是兰姨娘生的。方姨娘生的二姑娘一年前冬里得了风寒,吃了好些汤药只可惜……”
底下的话那小丫头荳儿没敢说,只因今儿是主家大喜的好日子,她们且不敢说败兴的话,叫主家知道了,恐怕打板子。
那芍药便接着荳儿的话说道:“如今府上只有大姑娘和三姑娘在。三姑娘今年还不到五岁,是兰姨娘生的,也是读书识字,模样儿也好,就跟姑娘似的,说话也伶俐,很得老太太和老爷的喜欢……”
正说话时,大姐儿捧着枕头推门而入,只说一时换了地方恐睡不着,来寻二姐儿说话。二姐儿见问的都差不多了,便推说身上乏了,明儿还得早起,打发两个小丫头子出去了。
这里大姐儿待人散尽,方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声,拉着二姐儿的手说想家了。
二姐儿知道,大姐儿向来心思细腻,温柔腼腆,安分随时。既这么说,恐怕是担忧自己个儿名不正言不顺,在尤家住的不舒坦,比不得住在舅家好。便拉着大姐儿的手笑道:“今后这便是咱们家。有妈在,你还怕别人给脸色瞧怎么着?”
大姐儿见二姐儿将自己的心思一语道破,不觉面上一红。沉默半日,低了头说道:“咱们总归不是老爷的亲生女儿,如今这么住着,只怕她们说闲话。”
二姐儿闻言,心下便是一动,忙开口问道:“她们是谁,难道有人这么胆大,敢在你跟前儿说三道四不成?”
大姐儿听了这话,也不答言,只是低了头一味用手指缠绞手帕子。
二姐儿不耐烦跟大姐儿打这个哑谜,便向大姐儿的丫头岸芷汀兰道:“才刚姐姐在那屋里,可是有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那两个丫头见问,忙开口回道:“倒是没说旁的,只是打听姐儿从前在赵家的事儿,甚么姑太太在赵家可是过的不好,赵家有几位姨奶奶,姑太太对赵家的几位姨奶奶可好,赵家老太太对姑娘们可好不好。又说连亲生的祖母都不好生对待,何况是别家认的……姐儿不想听她们言三语四,便带着奴婢们来寻姑娘了。”
二姐儿虽是人小,心思却是不小。登时明白这两个丫头必是尤子玉的姨娘派来套话儿的,恐怕也有别的意思。否则便如二姐儿一般,只在小丫头身上使力气也还罢了,很不必问到姑娘头上,更不必询问赵家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然后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说了那么一席话。显见的是欺负她们年纪小,又是继母带来的拖油瓶,只怕要给下马威的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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