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华高斟酒时问德芬是否也要一杯。“好啊。”她站起正想朝厨房走去。“坐下吧,”他说话的方式一如往常──温文简洁,嗓音洪亮、柔和,又带点低沉,“我来。”她坐回炉火前的地板上,背靠着沙发。过了一会,他走来把酒杯递给她。“这是什幺?”“威士忌加冰。”她试探性地浅尝了口,马上吐舌。“很少喝酒吧?”“大于等于滴酒不沾。”“那是大于,还是等于?”“本来是等于的,刚喝了一口,现在是大于了。”他笑着走进厨房,拿回罐可乐。“加点可乐试试看。”把可乐倒进她的杯子内,直至气泡泛上杯缘。又尝了一口,“嗯──”她赞叹性地向他点了下头。两人静静的坐在壁炉旁,啜饮着各自的饮料,她坐在地上,他则坐在沙发上。一杯喝罢,他马上为她补上第二杯。“亲爱的,给你。”他彬彬有礼的把第二杯威士忌加冰加可乐递给她。他的用语比嗓音来得亲切。他在向她献殷勤,下意识的想弥补之前对她的冷漠,想以友善的相处抹杀连日的黑暗幻想。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也想与人交谈。犹疑了下,他坐下──不是坐在沙发上,而是坐在地板上──她身旁。第一杯酒让她小脸酡红脑瓜昏然,把杯子放在腿上,她想先歇一会。他靠得很近,有一种害怕在心底滋生,同时又有一份骚动在心里缭绕。斜睨他垂在软垫上的手臂,再次为它的型格所惊异──外侧肌肉即使放松时也自然贲起,如此强健,手臂内侧的皮肤却又像牛奶般白滑细腻,满带纤柔之美。目光上移,看向他的脸,刚好触上他投来的视线,思绪像被破译了般,她困窘。他却只是看着她,温柔地浅笑。她紧张的冲口说出闪现脑海的第一个话题:“在这里让我想起小时候,我跟朋友珍妮,到她家的木屋里玩耍的情形。”“是吗?”“是啊。我还记得有天晚上我们生起炉火,玩过家家、拼字游戏什幺的。然后珍妮的叔叔们回来了,他们教我们俩玩扑克。”她傻笑道,“珍妮和我觉得自己突然长大了许多,跟大人玩扑克耶!”“珍妮的妈妈没一起玩吗?”“珍妮还很小的时候,她妈妈就去世了。”接下来是段沉长的、令人尴尬的静默,德芬觉得自己有责任打破它。“我和珍妮曾经还想撮合我们的父母──她爸跟我妈,可惜我妈受不了她爸爸。”“你父母离婚了?”“哦,嗯──不是……他们从来没有结婚。”她扬眉,想把那份耻辱轻轻带过。“我恐怕是年青人一时冲动的产物。我见过他──我父亲几次,可我并不了解他。”她是怎幺了?干嘛要在这人面前坦呈自己──他甚至不喜欢她。“这太──可惜了。”“也许吧,也许──你不会怀念从未拥有的东西。”“也许──你会。”他苦涩的答道。“你有子女吗?”“没有。”他脸上现出古怪的表情。又是一段漫长的寂静,这回德芬不想再啰里啰嗦的废话连篇,不想再问他愚不可及的问题。终于,华高大发慈悲的说话了:“我从没跟人分享这木屋。我总是独来独往,一个人住在这里。可是,有你在感觉很好。”他猜疑终日,挣扎着不想让自己喜欢她──他倦透了那种感觉,他只想重新开始。“谢谢。”也许他并不十分讨厌她,也许他只是说说而已。“我想我是孤独的。”他说道。刚才的睡意慢慢消退,她又呷了一口酒。“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孤单──在西雅图的正常生活里。”她的话音透出忧郁、淡漠的气息。“没有朋友?”“当然有。”只是没有真正的知交好友,她在心里补充道。“没有男朋友?”“没有,”她希望火光没泄露她一脸的潮红,之后又急急补充道,“可这不是我感到孤独的原因。”这听起来多凄凉啊。“那是为什幺?”“嗯,有时候,即使身旁围满了人,可你还是会觉得格格不入。我想这就是我觉得孤独的原因。”“可以解释一下吗?”她竟把话题扯到以往的境遇中。他绕有兴味的看着她──他俩真能作知心的交谈吗?“我也不知道……就像我跟很多人在同一个空间里,但我还是孤独的。即使跟他们对话的时候也一样,很多时候我更像一台自动播放器,说别人预期你会说的话。他们也一样,根本没有实质性的交流。”“是的,”他说道──带着温柔的嗓音,温柔的微笑“我懂你的意思。”竖在他俩间的围墙像已裂出一道缝。感觉他没再排斥自己,德芬有点飘飘然。“有时候,”她突然活跃起来,继续说道,“我觉得与现实世界的人相比,我更能跟小说里的人物交流──也许是因为在小说里,你可以读到他们的思想。可在现实生活中,你永远不会知道别人在想什幺。”“你是说,你不知道我现在在想什幺?”他搞怪的向她斥起半边眉毛,现出一副他力所能及的轻佻表情。看到平素总木无表情的他突然做出这滑稽的表情,她努力憋着不笑,把脸憋成鲜红色了,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又因为先前憋得厉害,笑声听起来怪怪的。他也被她的反应逗趣,也不自禁的大笑起来。小木屋内突然充满欢声笑语,感觉很温暖。他原本只想开个玩笑,但她那傻笑和刚下肚的两杯酒温暖了他。再一次,他发现自己为她的存在而悸动。她有一份纯真的气质,让人迷醉又困惑。很久没与女人独处,与一个没刻意引诱他的女人独处,就更是咸丰年代的事了。这个腼腆女孩,如此容易脸红,似乎也喜欢接近他,却从不会给他暗示性的姿态
精彩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