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前朝也有乡野集贤和拔寒素的法子,像方良和何忡这些人,也是出身平平,因资或名得到超拔,不用非得经过考试。只要有人想作弊,考题也能外泄,也能李代桃僵。”
寒素,指的就是平民出身的子弟,寒素之族。
而拔寒素,跟九品官人法有些类似,便是提拔一些底层吏员,干一些世族高门不愿意干、又苦又累的职务,俗称“浊业”,又或者推荐一些名声较好,出身也比较寻常的读书人,担任级别较低的吏,再给他们开一条能往上走的门缝。
杨园虽然还是不死心,想最后劝一劝公主打消主意,但他自己也的确是觉得这个新举官法,可能会很命短。
“我担心,经过方良和何忡的事情之后,长安那边对平民出身的官员,更加忌惮,更会堵死他们上进的路,如此一来,这个新法,很可能就会夭折了。”
“任何事情要做成,都有阻碍。”
回答他的却是陆惟,后者意味深长反问他。
“你觉得,只要堵了方良何忡这等人的上升之路,北朝就一直可以太平无事下去吗?”
杨园沉吟不语。
他是混不吝,但他也是个聪明人。
世道乱象,他已窥见一角。
这一角轻轻伸手掀开,那便是九万里河山的民生疾苦。
方良、何忡、流民军,不过是顺势而为,他们也许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失败,但失败并不能说明他们的出现是错误的。
只要有一个,就会有第二个,说明这个世道出了问题。
以后甚至只会有更多。
陆惟又扔出一个猝不及防的消息。
“南朝已经拿下燕国了。”
“啊?!”
杨园目瞪口呆,惊诧得发出毫无意义的感叹词,以至于又重复了一遍废话。
“燕国被南朝拿下了?!”
“我们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就在这暖锅烧起来之前。”公主证实了他的话。
在李闻鹊启程之后,公主也派出两名亲卫充作耳目,跟着李闻鹊大军之中,打听消息,这次两名亲卫回来,正是奉了李闻鹊之命,来向公主他们汇报近期消息。
这年头一件大事发生到千里之外的人知道,需要通过朝廷驿站或民间行商,又或者亲友书信,一般情况下不会那么快传到这里,除非他们专门让人去打听。
燕国虽小,但它商贸发达,又牵系各方,南北两国各有顾忌,谁都不肯先动手,生怕后院起火被对方给偷了,这也给了燕国两面讨好,苟且偷生的机会。
包括杨园在内,绝大多数北朝人都有种错觉,那就是南北对峙从他们出生以来就存在了,肯定也会持续很久,说不定到他们老死那天,这种局面都不会改变。
南朝国力不算强盛,当今皇帝是个得过且过的主儿,北朝刚刚打了柔然,目前也没有能力去南下,彼此防备却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
但现在,这种平衡被方良与何忡的事情打破了。
南朝趁着长安这边被威胁,镇守雁门与汝南的守将不敢轻动,直接派兵攻打燕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燕国直接拿下。
连燕国自己都傻眼了。
“据说燕国天子是大半夜从被窝里被挖出来的。他还不知道是南朝打过来了,脱口一句‘汝等宫变乎?’,以为是宫闱内乱。”
“燕国虽富,国力却弱,之前碍于两大国在边上,它也不敢强兵,否则容易给大国借口出兵,燕国赌的就是南北两国互相制衡,燕国皇帝估计做梦也没想到南朝敢如此大胆。”
“白远以为南朝很可能会趁这次去骚扰汝南附近,愣是没敢动,结果倒好,人家直奔燕国去了。”
“南朝将燕国纳入版图,别的不说,光燕国走高句丽和扶桑的商贸路线,就是一条闪闪发光的财路。南朝这把算是彻底赌赢了,不费吹灰之力,长安那帮人估计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
听着公主和陆惟的讨论,杨园打结的舌头也慢慢捋顺回来。
他毕竟也是见过大场面死里逃生的人了,不能这么一惊一乍的。
就是这消息听着有些震撼,那感觉就像是已经习惯了的某件事忽然被打破。
“南朝占了燕国,那么大一块地,他们一时半会消化不了吧,不如让白远也带人过去,说不定还能分一杯羹。”
杨园的想法很简单,燕国这么不堪一击,大好机会,北朝怎能错过?
陆惟摇摇头:“来不及了,消息传到这里,那边必然已经大局底定,而且没有皇命,白远不敢妄动,他还得防着长安有需要,得马上过去驰援,南朝也正是瞅准这一点,才敢吃下南朝的。”
杨园:“完了完了,这下子强弱易位,自此之后,南朝怕要坐大了!江南一带本就富庶,如今还得了燕国那么大一块地。”
“还有一个消息。”公主道。
“殿下还是别说了,我心肝脾肺弱,承受不了!”杨园捂住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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