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不仅博阳公主,所有目光都循声而去,落在对方身上。
说话者,正是御史台主官,御史大夫邹文虎。
他四十开外的年纪,身形高大,髯须飘飘,说话间已起身越众而出,目光灼灼落在谢维安与章梵身上。
“敢问左相,陛下因何得病,又因何病驾崩,为何我们竟一点消息都没听说?这些天,你与严相二人被留于宫中,发生了何事也只有你们知道,难道我们满朝臣子,竟无人有资格得知?”
谢维安温声道:“邹御史稍安勿躁,此事我们稍后自然会作说明,当务之急,大行皇帝已经留下遗旨,国不可一日无君……”
“陛下有两子,齐王薨了,还有二皇子,缘何就突然跳过他们,选了章年?!”
邹文虎是个暴脾气,此刻再也按捺不住了。
他甚至已经顾不上追究皇帝的死讯,因为眼前还有更重要的——谢维安他们宣读的所谓遗旨里,竟是要奉章年为新帝?!
“章年早已被贬为庶人,哪来的淮阳郡王?!他与宫中内宦勾结,以权谋私,跟南辰太子的买卖不清不楚,案子还是我经手的,陛下如何会择他为帝,我不信!”
严观海一直呆坐着,实则双手紧握,手心全是汗水。
他自打进来之后,脑子就不断在想,今日如何破局。
亲外甥被章梵弄死,严观海是绝不甘心的,可他在宫中时,哪怕喊破喉咙也没人管,他根本不敢作声,只能苦苦忍着。
假使今日没有人出头,他肯定也不敢做什么,毕竟外甥已经没了,他却还有身家性命。
但邹文虎吼的这一嗓子,却让严观海陡然精神一振,支棱起来!
如今满朝文武都在,他就不信章梵敢罔顾物议,把所有人都屠个干净。
只怕章梵敢下这个命令,他手下的禁军都不敢执行吧!
“不错,齐王暴亡,内有蹊跷,陛下的遗旨,连我也未曾见过,我不相信陛下会选一个有罪的章年,不说旁的,殿下便有城阳王在,哪个不比他章年有资格继承帝统!”
严观海跟着站了出来,大声说道。
说话时他就已经想好了,既然齐王已死,他也当不成新皇帝的舅舅,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章梵和章年得逞,今日所有人都在,将章梵阴谋揭穿,正是最好的机会,他日城阳王登基,一定也会感激严观海,他们严家就还能延续下去。
若是错过今日,只怕生米煮成熟饭,他们就会永远错过对付章梵的机会了!
严观海还留了一手,他没有说穿皇帝死于章梵之手的事情,因为他还是有些畏惧遍布身后的禁军,所以暂且只将矛头对准谢维安。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若是连留宿宫中的右相都不承认这个结果,那让他们如何接受?
邹文虎怒声道:“谢维安你这乱臣贼子!陛下待你恩重如山,你竟恩将仇报?!还有章梵,齐王之死到底是否与你们有关——”
一泼鲜血喷出,溅出不止三尺。
周围人都呆住,连闪避亦忘了。
城阳王愣愣看着眼前,甚至也没反应过来。
直到脖颈传来剧痛,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一掌的血,和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原来,这是他的血。
城阳王往前倒去,死不瞑目。
所有人惊叫起来,纷纷避开。
博阳公主离他更近,被洒了半裙的血,她甚至没感觉到自己在尖叫,只觉两耳轰鸣作响,身体已经是僵硬了。
“现在,就没有城阳王了。”
动手的是董恂,说话的却是章梵。
他慢条斯理,声音轻缓,却传遍各处。
“遗旨还未念完,有劳谢相继续吧。”
谢维安躬身应是,又将遗诏念下去。
今日震撼太多,以至于后面让章梵摄政的内容念出来时,众人已经麻木了,并不觉得多么吃惊。
皇帝前些日子明明好好的,竟是说没就没了。
眼看前线还在打仗,今日却多了南朝人与柔然人,仿佛朝臣被瞒了许多事情。
堂堂城阳王,皇帝在时,即使诸般不喜,也未曾动手,如今竟是说杀,就杀了!
博阳公主与章年感情甚佳,可就连她也对眼前一切瞠目结舌,若非背后就是柱子,她早就支撑不住往下滑落的身体。
但,有惊骇莫名,躲闪不迭的,自然也就有夷然不惧,迎难而上的。
“章梵,是你,是你谋逆犯上,弑君乱政!”
邹文虎非但不退,反而立定,哈哈一笑。
“好极,今日当着满朝上下的面,你的真面目也算露出来了!旁人不敢说的话,我来说!你既能杀城阳王,也就能杀我,我不怕你杀,你来啊!”
章梵望着他,脸上杀机一闪而逝,却忽然笑了。
“邹御史想舍身成仁,我偏不如你的愿,来人,将他押下去,先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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