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不配痛痛快快地死去,只配被永远流放,永远活在痛苦和绝望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生命消逝之际,他能感受到天道法则的降临,能感受到他和火神之间的赌约奏了效,能感受到,他曾经说下的一字一字的誓言,都变成了真实。
他终于得到了满足,算是为曾经的亲人和子民复了仇,在仿佛永不熄灭的火光之中,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化为一具焦骨。
旷野的风静悄悄拂过,肆意生长的野草漾起无垠的绿浪,沙沙作响。
火神终于恢复了一丝力气,他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却迫不及待地一点点爬向焦骨的地方,仿佛最卑贱的乞丐,在一点点爬向别人讥讽的施舍。
他终于摸到了那具焦骨,只抓到一点点残留的魂魄。
他在凌桓体内留下的鲜血早已被焚烧干净,一滴都没有留下,他颤抖着,试图将新鲜的血液灌入对方的身体,把自己的血肉给对方,让对方重新恢复鲜活的肉身,却遭到了残留意志的抵抗,可他依然不懈地进行这一行为,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凌桓又不喜欢他,凌桓对他,一直只有无尽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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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
最后的身体
年渺从别人的回忆浸润中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绯红的晚霞爬满了半边苍穹,使得四野都笼罩了一层丹红的轻纱,仿佛是喷薄而出的血雾。
他尚且有些恍惚,甚至一时间分不清虚妄和现实,分不清自己是谁,好半天才缓过来,对上了火神充满希冀的眼。
“值么?”火神问。
“故事值,你不值。”年渺站起身俯视他, “况且他也不想见你,或许等你赎清自己的罪孽,还有其他的可能。”
最后一丝希望被抹掉,高高在上的悲悯态度彻底激怒了火神,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大发雷霆,可是现在,他已经被夺去了大部分神力,再也无法用火伤人,就连阻止季一粟的火,也是情急之下为了守护才能激发出来的,比萤火还要微小,空有怒火,却并无半点反抗之力。
他只能瞪着年渺,随即冷笑一声,缓缓抬起右手,指向季一粟: “你说我不值,可是他呢?你问问他,到底是他的罪孽深重,还是我的罪孽深重?到底是他杀人如麻,还是我杀人如麻?”
他的眼里充满了讥讽: “试问天底下谁不知他嗜血成狂,杀生无数?谁不知他是最大的魔头?谁不畏他惧他?你问问他自己,是他手中的人命多,还是我手中的人命多?我不值?他才是真正的不值!你跟这样真正的魔厮混在一起,有什么资格说我不值!”
他的话字字如雷,就连季一粟神色都有所松动,不由望向年渺,从前他从未在乎过别人的看法,可是现在,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自然跟你是不一样的。”年渺神情一冷,沉声打断他, “你说他杀人如麻,嗜血成狂,难道你见过么?我同他相识相伴四十余年,从未见他真正对谁动过手,也从未见他手中沾染过无辜的血污,他素来心存善念和慈悲,是你根本没有资格相比的。”
“善念和慈悲?你问问他,你看他自己承认么?你说这话都不脸红么?”这是火神听过最大的笑话了,他甚至笑得喘不过气来,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我是没有见过,因为我没去注意过他,可是有很多人见过了,天底下所有人都笃定默认的事,难道还会有假么?”
年渺从容道: “三人成虎,我从不信旁人的流言,只信自己所经历过的。我只知道,他会救一个孤苦无依的普通小孩,会无条件接受每一个人的请求,会将被你困住的满城残魂送入轮回,无论是哪一点,都比你强千百倍。未经求证,便随波逐流,将道听途说的东西说得信誓旦旦,大脑空空,和墙头草无异。”
他说完,又微微一哂,轻蔑地看着火神: “大脑空空,难怪被耍得团团转,相伴多年看不穿一个谎言,看不透一个人。”
“你!”火神怒目而视,却被他直直戳中内心最疼痛的部分,刺得如鲠在喉,说不出一个字来,头一回觉得旁人言语比利箭更伤人心。
年渺吐出一口浊气,方才浸润在回忆中的神识尚未完全脱离那种悲戚,将对方刺得哑口无言后,也没有多少畅快之意,反倒更加愠怒季一粟被中伤,扭头拉着季一粟的手: “我们走罢。”他微微一顿,轻声道, “把他也带上罢。”
他说的“他”自然不会是火神这个灾祸,而是失去了所有防护后,已然变成一具焦骨的凌桓的肉身,季一粟颔首,拂袖而过,将焦骨收起,没有再看火神一眼,更没有理会对方惊慌的哀求和愤怒,毕竟在他眼里,火神是毫无价值的,几乎等同于掉出了真神之位,弱小得连“伪”都没有找上门,不值得他再费神,流连这么长时间,也只是为了满足年渺想听一个故事的好奇心。
离开废土之后,季一粟没有立刻前往下一个地方,而是在半空之中徘徊不定,似乎在犹豫要去哪里,年渺抬起眼问他: “是感应不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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