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上海人开始为麻将馆选址,在一栋大楼里的二层跟房东商讨租赁合同。这一事经过玛丽娜和许志临的协商,有了些许改变,明面上他们不能把这里做成赌馆,但背地里容许客人私下进行小笔赌注。英国佬不傻,航海的时候在香港、澳门和新家坡见识过中式麻将与纸牌的赌博玩法,然而他们不能用赋牌纳税的条例来约束许志临这边,因为许志临以商会内部的同乡会名义建立一个供华人消遣的麻将馆,这称不上是赌博机构,顶多是一个带着联谊性质的麻将俱乐部。
上海人还是老道,他们选的地方并非是靠马路地带的一层店铺,而是大楼二层里的房间,理由是越像居民楼的地方越有烟火气息,看着像自发形成的交际场所,而这自发形成的麻将馆慢慢会成为华人口口相传的娱乐去处。
他们看中三十三号大楼里的二层,签合同的是陈隽。事体差不多成了之后,陈隽再有顾虑都没有办法推脱,他深思熟虑许志临和这几位上海朋友讲的话,越来越清楚他们必须要做这个事情。若他们不开,那些劳工会流到胡志滨的地方,届时大家赌性成瘾,受到帮派的压榨更严重。事情大多不是非黑即白,该接手的还是要接手,既然许志临要的是钱和声誉,而陈隽也是看向利益,权衡利弊之下,大家走了这个折中的路径。
陈隽从三十三号大楼出来以后,应上海人的邀约到茶馆坐一坐吃茶。彼时茶馆彻底整装完毕,满屋翡翠绿,飘溢着上等的茶香。老板招来一人替他们冲碗沏茶,转身到厨房准备几盘糕点和坚果,旁边有人对其他客人使出斟茶本领,提着茶壶以精准的力道和斜角泄淡绿清流,客人指骨敲桌以表谢意,这沉厚的声音证实桌子的质量尚佳。
“听说来的美国记者其中一位是上海人,既然是老乡,陈先生不如做做局让我们认识认识?这么久我们还没见过面,耳闻的事迹却是不少。”
“是啊,这地方开了,有机会让她来打麻将嘛。”
茶上,糕点和坚果齐全。陈隽剔掉茶盖,闻到普洱的香气,只是道:“裘小姐暂时不在伦敦,过几天她回来,如果她愿意,或许有机会与各位见面。”
“要能见一面就好,不能也无关紧要。说起来,蓓琪也是半个上海人,要是可以,不如让二位一起?”
“对呀,”另一个上海人赞叹:“蓓琪唱歌的眼神让我想起阮玲玉这样的大明星,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情感,我经常忍不住猜她唱的时候会想到什么。”
“我觉得是老练的唱功带出来的,唱得久必定熟能生巧,一颦一笑或愁苦哀戚都是信手拈来。也有一种可能,她到巴黎学过歌剧,西洋唱法为她贡献一些灵感。”
“哟,你也是懂的,”这上海人转移目标,问起陈隽,“陈先生怎么看?还是你了如指掌却对外闭口不谈,好叫见识过蓓琪歌喉的人都想得眼穿断肠。”
陈隽笑了笑:“我是真不知道。”
这倒不假,蓓琪有自己的艺术理念,她曾经跟歌舞厅里的人说,她最欢喜的是大家欣赏她的歌声,而不只是她的样貌,还希望大家观赏个成品便好,深究下去可就没意思了。这跟百老汇的神秘头牌相似,蒙着迷纱让人猜得云里雾里,反而能走得更长久。
这一天晚上正巧是蓓琪休息的时候,许俞华记住了她家的位置,他上楼敲个门,还是通知她换身衣服陪他到俪人街吃饭。至于钱,许俞华答应会给她多一些,薪酬几乎是她在歌舞厅工作一晚的两倍。既是如此,蓓琪只好顺从许俞华的意见穿一身风靡巴黎的洋装,旋一根用得已久的唇红往嘴唇涂抹。临走之前,他还打开一个盒子,取出一瓶香水捏了捏气囊,星光般细碎的雾末洒向她周围,是葡萄柚和茉莉的味道。
“好像比之前还要隆重,”蓓琪用五指梳捋了捋头发,小声嘀咕道。
许俞华上下打量,满意后把香水盒搁到她的梳妆镜前,“就这样,香水送你了。”
这回许俞华把蓓琪接到自己的车里,开至俪人街吃饭。还是一样的餐厅,一样的红酒和牛排,蓓琪见过这个法国人,他叫雅克,毕业于巴黎大学,唇周干净不留胡子,会抽雪茄,吐烟时的侧脸在餐厅的灯下覆一层伦勃朗似的阴影。雅克不热爱讲英文,如若面前有懂得法语的人在,他更是只会讲法语而不愿意讲英文。许俞华发现蓓琪的法语比中文和英文还要熟练,他听不懂意思,但是他知道她的语速和音调与雅克的没有差别。
雅克小抿一口红酒,优雅地笑道:“看得出来杰克先生诚心要和我合作,但我们还是要弄清楚合作的方式。如果你只是想要我帮你们在这里放映上海和香港的电影,没有问题,引进的方案和步骤需要你们自己去跟进,我只负责放映。”
蓓琪翻译后,许俞华觉得这个雅克真是懂得挑最简易而进账又最快的部分来做。他点了点铺着白布的桌子,思索几秒,朝蓓琪的耳边说中文,然后蓓琪对雅克翻译。“有没有合作经营电影院的可能。”
“不可能,你们根本没有在这里投过一分钱,”雅克拒绝道。
许俞华不是个喜欢遭到拒绝的人,他听到他斩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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