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皎月还有点没缓过来。只是听到耳边的声音,她艰难地从那一堆排列混乱、角度各异,不管从哪个方向看都看不出一点摆放规律的杂物上抽出心神来。她思考了一下,从顾易怀里退出来,隔开了一点距离站直了。然后端端正正地将目光投向说话人身上,一副“认真倾听”的态度。顾易一开始还因为被推开有点发愣,但是等卢皎月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却忍不住笑起来。他本来还有很多话要说的,但这时候却觉得那些都没那么要紧,不由将那字字句句咽了下去,倾身凑近,轻轻吻了吻那柔软唇瓣。只轻轻碰触了一下就退开,卢皎月没能反应过来。她神情呆呆地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的所作所为,一点点睁大了眼睛,睁得大得圆润的杏眼中,流露出明晃晃的控诉神情。顾易喉结滚了滚。在这样谴责的眼神下,他觉得自己该生出歉意的,但种种情绪翻涌,最后冒头的居然是些想欺负人的坏心思。顾易顿了顿,还是把那些想法按了下去。他不想在月娘酒醉的时候做什么,上次祠堂的事才过去没多久,他不知道月娘还愿不愿意。他不想趁人之危。虽说如此,顾易还是忍不住,轻轻地将人拥到了怀中。他压低着声音轻哄,我让人把这些东西都烧了好不好那都过去了,”顾易是个很恋旧的人,但同时又异常决绝。如果说当年树下埋掉的玉佩是埋葬了那段感情,而太子巫蛊那件事中,他让许寄锦出手帮忙,是彻底地将那段过去毁掉了。有点伤感,但是也仅此而已。没有未来的人才会死死抓住过去,但他并非如此。顾易有时候恍惚地想,若是没月娘,他可能真的会死死抓住那根救命稻草。但是没有那么多“如果”。顾易注视着怀中的人,神情一点点温柔下去。他想着对方刚才拉住他的手,又想着月娘看着那箱杂物蹙起的眉头,眼中忍不住带了点点笑意。情况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糟,月娘心里还是有他的。只是或许没有兄长那么多罢了。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那带着丝丝缕缕香气的鬓发,低声道“对不起。”怀里的人循着声音扭着头往上看,轻吻顿时从发丝落到了脸颊上。顾易略略退开一点,看清了那眼神中的困惑,他低哑着声解释“是祠堂的事。”醉酒是个很好的借口,但是顾易并不想以此为自己辩解。酒意只是放大了情绪,他得承认他只是嫉妒而已。他并不像是对月娘说的那样“没关系”“不在意”,他很在意且非常介怀,想要抹掉她心底另一个人的痕迹,纵然那个人是他的兄长。他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宽和大度,特别是在月娘的事上。他也有自己的私心,想要在对方的心底越来越重,重过所有的人。顾易轻轻地拥着怀里的人,一点充溢的满足感在胸腔中泛起。他忍不住垂了垂首,在那精致的耳廓旁低低絮语,“我们一起看着青奴长大,看着他成婚生子、成家立业,不知不觉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这相携白首的想象实在过于美好,他的神情都染上的融融的暖意。但这娓娓道来的温柔话语被手背上的一滴水珠打断。顾易声音一顿,他困惑地低头看向自己手背上的水迹,又不解地抬头,看见了湿漉漉的泪痕自如雪的香腮上滑落下来。顾易大脑都空白了一瞬。战场的尸山血海他能冷静地下令部署,朝上的波谲云诡他能耐心从容应对,但永远有个人,一颦一笑便能牵动他思绪,淌下的泪珠足够打破他所有的冷静自持。顾易都记不清自己上次这么慌张是什么时候了。他连忙抬手替对方擦泪,但是失措间用的力道太大,不小心在那脸颊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手指印,他一僵之后又换了手背,动作轻了又轻,仔细地蹭掉那颊上的泪痕,同时口中低声询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卢皎月摇了摇头。顾易这一番话说出了她一直都有、但却无法跟顾易坦言的忧虑。她低着声,“我不能。”顾易不解“不能什么”麻痹的神经让语言系统变得不想平日里那样流畅,思维和话语之间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隔开一样,卢皎月费了半天力气,才终于以最简短的语言,顺畅地表达了自己意思,“不能陪你。”相携白首听起来固然很动人,但是她陪不到顾易那么久。因为到那个时候“我已经死了。”顾易因为那个字心底一跳。月娘一直身体不好,他其实很忌讳谈起这个话题。每每到此,就会有一种说不清的恐惧笼上心头。但是他还是定了定神,安慰“别说这种话,戴老如今就在府上,有他调养着,你身子不是好多了这次换季都没有生病。”若是平常,卢皎月肯定就应下来了,然后这个话题就被这么不轻不重地揭过。但是这次,她没有说话。沉默了良久,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顾易一愣。反应过来是对方这动作的含义之后,他只觉得心口被重重地敲击了一下,胸腔内气血翻涌,喉咙口似乎被堵住了。顾易想要说点什么,却不知这个摇头远不是结束。
他听到对方接着开口,“我早就该死了。”早就、该死“早”在什么时候又为什么是“该”某些可怕的猜想生出,顾易手指攥拳,手臂上的肌肉控制不住紧绷起来。骤然收紧的力道让卢皎月有些困惑地抬头,看见了对方绷出鲜明线条的下颌线,视线接着往上,顺着脸颊上紧绷出痕迹的咬肌,看见了高挺的鼻梁。卢皎月眼睛有点对不准焦距,视线内的画面很模糊,但她还是感知到了顾易情绪上的变化,不由地抬手,轻轻抚上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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