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正对陵园大门的几座墓群相比,这里显得有些冷清,再加上也不是见逝者的时节,来此的祭奠者着实寥寥。
空旷的土地上,白色大理石碑静默伫立,道旁苍木森森,远方晨光熹微,四下俱寂,融汇成一首无言却深沉的诗歌。
休弯腰将一个油纸包放在一座墓碑前。
时隔许久,再次看见这座熟悉的墓碑,休的心中依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堵塞感。像被攫住胸肺,厚重的闷痛压抑了心灵,让人尝苦无甘。
“萨斯。”
雌虫从阴影中涌动而出,如游蛇般附住休的背脊。
休恍若未觉,只是蹲下身将油纸包拆开,露出内容物。这是一种名叫鲜花饼的糕点,古法手工制作,市面上很少见,却是墓主人生前最爱的零食。
“你知道‘地狱袭击事件’吗?”休轻声说。
萨斯屏住呼吸。
他已经看清了墓碑上的名字——用锋锐的雕刀蚀刻下的罹难雄虫的名字——以利亚。
萨斯当然知道,或者说,没有虫不知道。
三年前,圣亚蒂斯的雄虫学院遭遇恐怖袭击,一群全副武装的雌虫突破了严密的军事防卫线,强行掳走了十余名毫无反抗之力的幼年雄虫。在犯罪过程中,一名恐怖分子意外陷入异态虫化,对一名雄虫实施了侵犯行为并致其死亡。
一周后,随着救援行动的展开,恐怖分子被逐个歼灭,最后一名丢失的雄虫也被军部夺回。医疗中心公布的数据显示,被劫走的十二位雄虫中两重伤、五轻伤,所有人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惊吓,幸运的是都还活着。
只有以利亚。
和战争机器般的雌虫比起来,雄虫是像纸一样脆弱的生命,幼年的雄虫更是如此。他直面了异态雌虫可怖的念力压迫,大量失血、多处骨折……尸检报告上的记录触目惊心,或许他本来有机会逃掉,但发情期初潮的爆发激化了那个雌虫。
萨斯过圣亚蒂斯数据库贵族、军事档案馆军部和王宫藏书库王室三家的调查报告,如今他又听到了一个全新的版本——来自他亲历了一切的主人。
休似乎是讲累了,扶着碑座歇了歇。
他的脸色有些白,鼻尖浮着一层薄汗,像停驻在水边的疲倦蝴蝶。那份压抑而浓烈的情绪感染了萨斯,让他无声地拧紧了拳头,生发出一种莫名的冲动。
“救援行动结束后,所有雄虫都接受了心理治疗。”休拍打着衣袍的褶皱,平复了很久才慢慢起身,“但治愈我的不是医生和药剂,而是一个不应死去的灵魂。”
即使是一颗最细小的沙砾,也足以刻印下伤痛。他轻轻触碰以利亚的墓碑,表情柔和,目光流连而不止于流连,仿佛穿透时光回到了血与香糅杂的那一天。
“那是我第一次对雌虫感到恐惧,也是最后一次。我不想再恐惧雌虫。”
休用力地闭上眼,再次睁开时,汨汨的金瞳直刺而来,如一朵受薪燃烧的炬火。
他说:“我要让雌虫恐惧我。”
恒星光照射着圣亚蒂斯,萨斯顿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脊背间震慑的麻意扩散开,嗓子里尽是烘烤的热涩感。良久,他才恍若回神般找到了自己的呼吸。
休按了按他的肩膀,“走吧。”
雌虫钻回阴影,伴随着雄虫的脚步渐行渐远,拉拽出长长的印迹。临消失前,休回望了一眼静默的墓碑。
风会聆听它的刻痕,雨会亲吻它的磨损,在那之前,就由他来铭记。
【这里沉眠着以利亚。】
【一个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的雄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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