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六年的高雄,故事开始的地方叫旗后。一处窄小的撞球间里,女孩春子收到一封男孩(张震)写给她的信。信上除了感激,更重要的是表达他对女孩朦胧的好感以及思念之情,因为他马上要去台北服兵役。在信的末尾附加了一首思恋为主题的歌词——相当老的闽南语歌曲,他并不知道女孩不久也要离开高雄去台中的撞球间工作。接替春子工作的是来自嘉义的秀美(舒淇),无意中她看到了这封没有带走的信。直到男孩探家时才得知春子离开,虽心生淡淡惆怅,却也无奈,只好和秀美打起球来。在台球清脆而厚实的碰撞声中,两个年轻人互生情愫,临走时他对她说,我给你写信。女孩先是一怔,然后发出两个语气词并报以微笑算是答应。男孩再回来时,女孩已离开了高雄,男孩打听到地址后决定去找女孩。于是辗转多处(冈山、台南、嘉义),终于在虎尾的撞球间见到女孩。女孩羞涩无言,浮出善良而纯洁的笑容,给他倒茶,向别人借烟给他,一起吃饭,最后陪着男孩去赶车。春雨绵绵,一把伞下两个等车的人,手指轻触,逐渐交叉,紧紧攥在一起。没有矛盾和冲突的一段关于爱和青春的故事,仿佛密林中一涧淙淙溪水默默流淌,好像静静的午后聆听一个中年人的殷殷回忆。稀少的对白、舒缓的生活气息、平实得几近还原生活的细节处理完全符合侯孝贤一贯的美学观念。让人很容易想起风柜来的人以及恋恋风尘中的镜头:“远远的处于半山腰中,疏疏点点的人影拾阶蜿蜒而上,浩淼无极的水面,青葱的山岭,氤氲浸润的就像是中国的水墨画,凉凉的沁人心脾,舒适稳妥。侯孝贤总是站在高处,开阔流动,气韵鲜活,夹裹着中国传统的美学和哲理,他的镜头总是眉目含情。”(焦熊屏语)不管镜头内的景致是逼仄的撞球间、破旧不堪的渡轮、浪花滚滚的深蓝色海面还是从门口流淌而进的暧昧阳光抑或朦胧灯光下氤氲缭绕的烟雾皆充满着浓重的怀旧气息。即使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我依然深陷其中,轻不可触的感伤笼罩了我。令我想起自己的青春时光,却是模糊、零乱、游移的一片,仿佛打了马赛克的镜头。难道对自己的青春毫无印象,没有丝毫眷恋和怀念,为什么内心深处寻不到半点儿踪迹,为什么做不到侯孝贤对青春的忠实程度呢,一切那么苍白,混沌得像是曝光的照片。很多情节是喜欢的,几乎让我想流泪。尽管它不是一个哀伤的故事,可是生活中让我们情不自禁流下眼泪的不只有悲哀。秀美来高雄乘坐的船与男孩去台北的船在海面相遇,然后背向而行。那时候他们还未认识,当然无法预知后来在撞球间邂逅并且产生感情。缘分真是奇妙,也许大多数恋人在心中认为相见的第一面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特别在当今交通工具如此发达多样的年代,说不定多少次的擦肩和不经意的匆匆一瞥从我们出生时就开始发生,随之迅速结束,直到某天某个人的某根神经接到上帝的旨意,于是彼此认为的相遇就此上演,缘分停住脚步。男孩终于找到秀美时,她正背对着他杵球。他没有打扰她,立在她的背后等候她转身,她转身后看见他一时无言,弯腰以手捂嘴使劲得笑,声音并不大,嘴形自然,整张脸洋溢着突如其来的兴奋。也许她早在期待男孩的来临,但并不抱希望,于是男孩的到来令她高兴得手足无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当生命中期待已久的幸福一瞬间开启,除了喜悦恐怕只剩下无所适从。在略显木讷的男孩说了一句“好久不见”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才恢复常态,问他:“啊你怎么会来这里?”男孩面对着她笑,认真回答她的问题。女孩下班后,两人一起吃饭。橘黄的灯光下,水蒸气袅袅升腾,摞在一起的瓷碗后面两人趴在桌上吃云吞面,水开的声音煮着时光。披头士的ra and tears渐渐响起,列农缠绵悱恻的声音直抵人心,迂回惆怅的音乐渐渐占了上风。没有语言,一阵脚步声响过,镜头转到车站,公车已开走,于是到路边等叫客车。若有似无的雨声,音乐逼近高潮,男孩将伞换到另外一只手,腾出的手试探性向女孩的手靠拢,先是轻轻碰触手背,然后转入手心,继而得到回应,十指交叉握在一处。最后一个远镜头,男孩搂住女孩的腰,模糊地倒影在湿亮的水面上,于是故事随着音乐结束。
影片中的音乐恰到好处的烘托出淡淡感伤的别离情绪,古老的爵士乐、披头士的流行经典还有带着乡土味道的闽南语歌曲圆润如珠,听起来带着一点点苍凉的味道。音乐的响起与镜头的技巧处理巧妙结合,将情节的发展灵活自如衔接起来。例如男孩写给春子的信,春子看后,浮出不易察觉的微笑便又折好装进了信封。直到秀美无意中看到,信的内容才以男孩旁白的形式呈现出来,简单交待了男孩目前的处境,接着镜头外的老歌适时响起。高考落榜与母亲去世接踵而至,失意的生活中如果没有女孩的陪伴,说不定他会就此消沉下去,虽然这种陪伴可能是男孩一厢情愿,却是他灰色生活中唯一的亮色,活下去的坚强理由。电影中唯一的伤感不在于两人结局如何,而是恋人相聚时光的短暂。在一起坐一会儿,喝茶、说话、吃饭然后男孩便要回营区。也许好多厮守一辈子的时光加起来也不抵那时的一个眼神、一个笑意或者一个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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