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件事,厉寂川在遗憾的同时,又感到庆幸。
车祸刚发生那阵子,他的精神状态极差,抗拒跟外界交流,甚至几度动了轻生的念头。
肉体的疼痛都还是小事,难受的是精神上的折磨,他从一个四肢健全、无所畏惧的人,变得残缺不堪,身上布满可怖的疤痕,出行全靠轮椅。
他受不了他人打量的眼神,更受不了同情。
如果真的要成为异类,他会选择成为人群中那个最突出的,最不可一世的, 而不是成为最值得可怜的,最励志的。
所以,在那个当口,即使苏蒲真的记得一切,他也只会吩咐家人拿笔钱去,感谢苏蒲的救命之恩。
想到这里,厉寂川抓着苏蒲的手,放到唇边,细细吻着他的手背。
“小蒲,你是我的福星……”
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庸俗”的近义词其实是幸福。
我甘愿如此俗套地爱你,也希望所有俗套的祝福都能在我们身上应验。
我要跟你白头偕老,永结同心;也要和你举案齐眉,心心相印。
苏蒲则只觉得对方突然的黏糊劲儿很是肉麻,难以招架。
却还是在一偏眼间,从眼角滚出几颗幸福的眼泪。
……
三天后,厉寂川又要去复健。
这次苏蒲早早做好准备,说什么都要跟去。
厉寂川拗不过他,终是松口答应了。
结果没想到,一场复健下来,小哑巴比他哭得还惨。
眼眶肿了起来,鼻子也塞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经历了什么生离死别。
走进大厅时,苏蒲甚至一度哭到脚步虚软,堪堪往前跌。
最后被厉寂川一把抓过去按在腿上,抱在怀里出了大门。
他们走后,前台的两个女孩子窃窃私语。
“他俩到底谁做复健啊?”
“不知道啊,但那个小个子哭得好伤心哦……”
上了车,苏蒲还在哭,边哭边从羽绒服的兜里掏出手机,吭吭唧唧地写些什么。
厉寂川忍了许久,还是忍不住了,抓了抓头发问。
“小蒲,我爷爷都走了很久了,还要给他写记录吗?”
有那个精力,不能给我写点什么吗?
苏蒲张了张嘴,错愕的同时,毫无戒备地把手机递给他看。
【11月10日,共计摔倒14次,独立站立时间4秒,步行挪动距离40。】
厉寂川鼻子一酸,把手机递回去,抿唇撑起类似少年的倔强,“记这些干什么?”
“还有,这个手机要用到什么时候啊,都给了你副卡也不知道买个好一点的用……”
苏蒲的手机旧旧的,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响应速度很慢。
他将旧手机揣回兜里,覆上厉寂川的手背,很温柔地笑了。
视线一移,小哑巴指了指窗外,张嘴无声地“啊”。
厉寂川顺势向外望。
下雪了。
是今年的第二场雪。
……
雪落云城,积到地面,像柔软蓬松的白糖蒸糕。
第二场雪还未消融,很快又降下第三场雪……
时间的脚步比落雪还轻,悄悄的,将日历翻了数页,北风吹落挂在树梢的最后一片枯叶。
十二月末,云城已然银装素裹,积了雪的路面圣洁好似云端。
短短一月间,苏蒲又做了几场心理咨询。
医生根据他的状态为他制定了全新的治疗方案,包括发声引导与针对恢复记忆的催眠。
苏蒲又开发了几款新咖啡,他的灵感藏在生活的细枝末节,巧妙而生动。
哦对了,为了方便观察人物,裴知澄成了咖啡店的常客。
欧阳在的时候他来,有时候欧阳不在,苏蒲在,他也会来。
苏蒲把全新研发的咖啡送给他试喝,裴知澄很无措地笑着,抠着脖子,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
“好喝……真的,好喝!”
苏蒲笑一笑,送他一份甜点。
但裴知澄还是更喜欢他做的咖啡。
打包好新品,苏蒲脱下围裙,上楼外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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