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成二人精明强干,十二月初八,并未大肆宣扬,京中坊子悄然开张。所来入坊子之人,不过周边农庄佃户、农户妻女,仅仅五六十人,在满是权贵子弟、富贵人家的京中,激不起半点浪花来。却说一晃到了年关, 一应洒扫置办采买、供香祭宗祠之事,李婠虽头次打点,但早见过多回,也无甚纰漏。至除夕, 罗文鸿因怜二人孤身在外, 无亲友相聚, 邀陈、李二人至府上吃别岁饭。次日, 陈昌友人相请, 李婠与府上诸人饮宴。初三, 无甚要事,李婠宴请坊上管事并坊子诸人。胡管事领命, 在城郊庄子处空地上摆了七八十个桌子,上有各色新奇果子点心酒水, 又搭看台, 请杂耍班子, 唱戏说书的。申时不到,胡管事正清点菜色, 听一婆子来报:“管事,来人了。”胡月听了, 便迎出门去,只见一农妇远远拽着自家汉子来至门前, 踌躇不前,远处还有两个老瓮老妇连带着四个孩子望着这处。胡管事满脸是笑, 叫人名儿:“往日干活都是爽利人物,怎地拖拖拉拉的?叫你将家里头人带来, 可来了?”说着往远处一望:“可是后头几位?”那妇人听她这般说,松了口气, 将手里头装了十个鸡蛋的竹篮提过去,也笑说:“来了来了。本来大过年的便发了匹布,又包了钱,这又请我几个吃席,东家破费了。”胡管事接过篮子,一面说:“都是东家恩典。快与我进屋,里头热闹着了。”一面上前去请远站的几人入庄子去。而后又拖家带口的来了不少,胡月一一迎入了庄里。渐渐人来多了。来者见主家没身影,只有管事并些婆子,不觉怠慢,反而松了口气,吃着果子点心酒水,听看台上杂耍说书,四下走走聚聚。庄子上下满打满算七十人,人人拖家带口七八个,不多时热闹起来了。至申时三刻,忽听仪门一声响,锣鼓又敲了三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先出来七八个小厮,分两排立在门两边,后出来三四个妇人,据都穿红着绿,头戴银钗,又出来几个美貌丫头,捧了酒盏、手炉等物,十多人拥着一女子出门,后跟着胡、秦两位管事。那女子穿着缕金缎窄裉袄、大红羽缎披风,丰容盛鬋,朱唇皓齿,身姿提拔,目光泠泠,立在仪门当前,其余人两溜雁翅立在台阶下,众人见了,畏其威仪,渐渐歇了口,远处戏班也停了,半点鸦雀不闻。李婠举起酒,道:“今日正逢佳节,各位父老乡邻捧场过来,不胜荣幸,在此谢过。”说罢,仰脖喝了。底下人见了,忙端起酒来,连道“不谢不谢”,“岂敢岂敢”之词。一旁小丫头添酒,李婠举杯再谢:“再谢各位父老乡邻帮扶,让家中女子到坊子来,感念至今。”底下人又倒不敢。丫头添酒,李婠又道:“后谢坊中诸人,没你们作为,我焉得今?”李婠饮毕,见底下人一面嘈嘈杂杂,一面端起酒水喝了,既有眼神避开她的,又有暗地打量的,既有恭敬畏惧的,也有浑不在意的,神色各一,只大都不自在。李婠笑了笑,便道:“开宴罢”。接着一婆子高声喊:“开宴。”话音未落,便有小丫头婆子来将桌上碗碟酒盏收了,端出道道鸡鸭鱼肉酒水来,层层叠叠,满桌子酒菜。庄稼人此时见了肉,眼直盯着,却顾及李婠在此,也不动弹。李婠见后入了仪门内,留胡、秦两位管事在外头招待人。胡、秦二人忙劝了劝,这下也不消人说,一盘盘肉便见了底。后头婆子也不闲着,一盘盘肉菜往上端。至日落时分,早有婆子丫鬟拿了高杆将四下灯笼点亮,众人酒足饭饱,正要散了,又有丫鬟婆子将剩下的大盆鸡鸭鱼肉分好。胡管事笑道:“今儿估摸错人,菜还剩不少,请诸位都带回去尝尝。”底下人忙推拒,胡管事又劝,如此三回,才送出手。今日来人,莫不欢欣鼓舞,于李婠多有赞誉。后两月,坊子招人,多拉亲友入坊,多是河西、十里村人。至七月,织坊于城郊另开两处,染坊一处,共四五千人,每月产布万余匹。因着坊子扩招人,打织机时所需木料甚多,只京里地势平缓,少山林,又逢圣人去年至今大兴土木,兴建宫室,以至民间木料短缺。李婠着胡月来商议此事。李婠问:“木材找着多少了?”胡月面露羞愧,回道:“自从原先那商人失信后,其余木商都谢绝了。城外山头都有权贵圈着,一时百里内到寻不着这么大数目。”
李婠问:“原先那些木料卖给谁了?”胡月面色难看,摇头道:“都堆在仓房头,没卖出去。”李婠道:“这倒是奇了。”后思忖片刻,命胡月:“再提价两成试试他口风,打探打探其他贩木料的商人。”胡月领命要走,正掀帘子出屋去,后又听李婠唤住她。李婠笑道:“才将想起一事要你打听。”说罢,附耳与胡月说了。胡月听后,若有所思,道:“若是如此,但难办了。”李婠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快去罢。”两日后,胡月回。京中无一商人愿意出货。胡月冷道:“那商人不知道撞了哪路邪神,加了银子也不松口。其余商人也个个‘品行高洁’得很,要不是他们做的是这‘低买高卖’的营生,我还当他们个个是‘淡泊名利’的世外人了。”李婠听了只道:“这可真是拿了银子也没地儿使去了。”胡月心中既愤又愧,低头道:“辜负东家所托了。”李婠道:“不怪你。”两人正说着,忽听人来报:“秦管事来了。”秦成亦面色黑沉,只见了李婠稍收敛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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