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都变成了一个个符号,没有半点情感可言,遑论什么关心。
对了,我曾有个义父。他又提醒自己。十几岁的时候,机缘巧合,师徒两人去了徽州一大户人家,这家的主人与师父相谈甚欢,而独子新丧不满两年,那时便要收留自己。师父好像也有事远行,就真留自己在那家住了大半年。那段日子确实是开心的,可是自己终究是个出家人,就算当了人家义子,长大了也没法娶妻生子,传承香火,所以后来师父回来,他便仍是跟着走了。
还记得那家姓顾,所以自己那时候的名字,是原本的道号加了顾姓,叫做顾君黎。除了义父,还有个大自己三四岁的姐姐,叫做顾笑梦,也待自己很不错。但是若说他们中的谁要是自己“最关心的人”,他也排不出来。
他后来没回去过;他也没脸回去。他现在当然明白义父当年的意思是要他还俗,但是他从来没曾想过那种可能。所以,换句话说,他不过在人家家里白吃白住了大半年,最后拍拍屁股走了。
木剑还握在手里,剑柄上不合时宜地绑了个很复杂的剑穗。是了,难怪别人会没看出来这只不过是柄木剑。但这剑穗……是啊,这剑穗,是自己绝对不肯丢弃之物。
他便想起还有一个人。那个人,也是在顾家遇到的,也是偶然到顾家拜访的客人。那时候那人似乎是三十多岁,算来如今也该将近五十了吧。那人眼睛盲了,看不见,但听说也算是个有名的人物——对了,他姓夏,这剑穗便是他给自己的。
他想起来他姓夏,不知为何心里就舒服了些。那时候和这个姓夏的长辈,聊得倒是出乎意料地开心。他心里暗暗地想,我现在最关心的人,便定作是他好了。
可是下一刻,他却又陷入莫名的难过。我关心的人,却恐怕早忘了我这样一个小孩;十几年过去了,我连他是否活着都不知道,又在关心些什么?
像是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他望着已然漆黑的江面,只觉得这个偌大的世界,真的只有自己一人。
山头升起的亮光带着点雾气,并不猛烈,这应该是个阴天。君黎背光坐着。江边没有什么人,他也就这样坐了一夜。一整晚上的沉郁,到天明好像稀释了些,却并不足以让他立刻雀跃站起。
他还是多坐了一会儿,思索着下一步要去哪里。
若行路没有目的,难免会像这样,时不时产生些茫然无助的消极之感。自然,道学本属消极,但——究竟自己还没得道成仙,若不鼓动自己多想些积极之事,恐怕得道成仙之前,就要先窒闷死了。
要不要回顾家看看呢?他心中暗道。就算不回顾家,去那里附近打听打听他们过得怎样也好。
主意既定,他才真觉心头明亮畅快起来,起身拍了身上的尘,举幡离开。
徽州路途倒也不远。君黎逐日行近,心里却也愈发忐忑。自己的义父,算来应该是六十好几了,不知是否身体还无恙?笑梦姐姐想来早已出嫁,多半是见不到了?还有嫂子——那带着丈夫遗腹子的嫂子滕莹,不知道如今有无改嫁?那个婴儿现在应该已经长大了,却根本不会认得我吧?
他这样想着,就站住,想起了师父临终前才终于说出的那四个字:
“亲缘浅薄。”
师父说我亲缘浅薄。他在心里苦笑。直到那最后一天,他才这样对他解释始终不肯告诉他他身世的理由。他也给他讲了很多故事,他小时候的故事,几乎是所有与他身世相关的故事,除了——身世本身。
“为什么说我亲缘浅薄?”他追问他的师父。从字面上,他当然明白这四个字的意义,但是,他从不相信这种命系会落在自己身上。
但师父的回答却很肯定:“你命里注定如此,在你刚出生没几个月,我便看过了。”
“原来师父……是看过我的命的。”他低声地说。他心里一直以为自己与师父相依为命,自己算不了他的命,他也算不了自己的,却忘了在收自己为徒之前,他早可以看清自己一生。
“若非看你是这样的命,我大概也不会强要将你收走。”师父又道。“你是家里长孙,若非后来种种事情都证明我所说不错,你家中长辈,怎肯忍痛舍弃你。”
“我小时候出过什么事吗?”君黎问。
“你肚子上不是有道疤么,你曾问过我来历。”师父道。“其实,那是你小时候得的一场怪病的结果。”
“什么样的怪病?与‘亲缘浅薄’,又有什么关系?”
“二十多年前我路过一户人家,看到一名少妇抱着婴儿在门口哭,便上前问出了什么事,她说孩子得了怪病,病得很重,四处重金求医都无人能治。我便好奇想看看什么样的孩子那般命短——那便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了。”
“然后呢?”君黎迫不及待。
“你脸上隐隐然是有些早夭之相,但竟同时也有与之相反的征兆,着实令我好奇。我便看你病症,只见你肚子涨得鼓出来。那时我心生奇想,便对你母亲说,若信我,就给我碗水,我试试治你——但若你不幸而死,也不能怪我。你娘想来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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