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忆深处有一条大江,那条大江里流的不是水,全是血。我经常梦见自己泡在那血水里,黏稠的血水让我无法动弹,让我窒息。那条流着血水的大江阻隔了我的去路,我的生命有了一种断裂感。那条江就是湘江。那时中央红军一直向西行军。突破了白军的几道防线进入了广西。这一路可谓千辛万苦,好在我的命根子没有再发炎,尽管如此,一路上行军打仗,还是疼痛难忍,特别是每次小便,几乎痛得要我的命,无论怎么样,我都咬着牙挺着。我的命根子还没有好利索,上官雄却在途中倒下了。他患了疟疾,每天高烧不退,不能走路。上官雄对张宗福说:“营长,你们把我扔下吧,我这样会拖累部队的。”张宗福阴沉着脸说:“废话,我能把你扔下吗!当初我连李麻子都没有扔下,扔下你我忍心吗?”我看着上官雄因高烧潮红的浮肿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是我的兄弟,我同生共死的兄弟,就是张宗福把他扔下,我也坚决不答应的!我紧紧地握住他无力的手说:“阿雄,你一定要坚持,我们抬着你走!”几天之后,上官雄烧退了,身体也好了些,就可以自己拄着棍子走了。我和他并肩走着,我们这一对难兄难弟多年来一直在一起,没有分开过,特别是这几年,在一起经历了多少大仗恶仗,竟然都没有战死,也是十分幸运的事情,但是我们谁也不能保证在下一次战斗中能不能够保全生命。撤离中央苏区以来,我一直想问上官雄一个问题:在松毛岭的那个漆黑的晚上,他究竟对刘小山说了些什么。因为种种原因,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问他,现在我开了口:“阿雄,你那天晚上到底对刘小山说了些什么?”上官雄笑笑:“你真想知道?”我说:“很想。”上官雄又笑笑:“可我不想告诉你。”我纳闷:“为什么?”上官雄收起了笑容说:“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说了,他人都死了,说了心里更加难受。”我无语,也不想追问下去了。我想,只要我们都能够活下去,迟早他会告诉我的。可我怎么也没有料到,这成了我心底的一个死结,永远解不开的死结。就在不久后的湘江战役,我和上官雄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之后很多年都没有他的音息。湘江战役,是我一生都无法挥去的噩梦。白军共5个师近0万人,前堵后追,并利用湘江作屏障,在江边修筑碉堡,构筑第四道封锁线,企图围歼红军于湘江以东、潇水以西地区。如果中央红军扔掉那些从苏区带出来的沉重的物资,轻装前进,也许能够尽早地抢在白军主力到达之前渡过湘江,可那沉重的物资拖累了红军前进的脚步,在崎岖的山道上行走,有时一天只能走0多公里的路程。这就使敌主力薛岳、吴奇伟纵队赢得了追击的时间,而红军则错过了时机,进入数十万敌军预设的伏击圈。幸亏桂系军阀因怕我军逼近桂林或深入其腹地,使蒋介石有借口派兵进入广西,便下令将兴安、全州的堵截部队主力撤到龙虎关、恭城一线,加强桂林方面的防御。白军在湘江的防线就露出了一段空隙,为红军所乘。红军先头部队渡过湘江,迅速控制全州脚山铺至界首间0公里的湘江两岸渡口,并与兄弟部队在左右两翼掩护中央纵队渡江。国民党军分别由全州、恭城向红军猛扑,战事之猛烈前所未有。我死也不会忘记那个叫古岭头的地方,上级命令我们团死守这个地方,阻击白军的疯狂进攻。湘江水沉缓地流动,河水的声音像是在悲鸣。战斗是在晚上打响的。深夜,我们发现了许多手电的光束,大批的白军部队在前方的江边往我们古岭头阵地移动。很快地,双方在黑暗中接上了火,枪炮声和喊杀声响成一片,把湘江的流水声都淹没了。老虎营永远是守住最重要的阵地,打退了白军的一次又一次猛扑。打到天亮时,我连已经损兵大半,排长吴有才战死。我看到他的半个头都被炸烂了。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变成了人间地狱。敌人又一次退下去后,阵地出现了短暂的宁静,我听见了湘江的流水声,我的目光朝江面上望去,江面上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尸体,江水被血染得通红。我突然想起了上官雄,便大声地喊:“阿雄,阿雄——”上官雄从死人堆里探出头:“我在——”看到他还活着,我沉重的内心有了一丝欣慰。我的目光在阵地上寻找另外一个人,那是张宗福,我看到了他,他坐在那里抽烟,我朝他跑过去:“营长,你没事吧?”他看了我一眼:“我能有什么事,放心吧阎罗王不会收我的!”我说:“营长,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撤出战斗渡江啊?这样打下去,非打光了不可!”张宗福吐了口烟雾说:“没有接到命令,等着吧!打光又怎么样,在没有接到命令前,不能撤!”我们正说着,白军又发动了进攻,而且人越来越多。我们都杀红了眼,拼命抵抗。江边那里,白军已经撕破了一个口子,那是三营的防区,团长带了一个连的兵力扑过去增援,企图把那个口子堵上,界首渡口中央纵队正在通过浮桥,如果让白军冲过去,那将是什么后果?团长冲在最前面,那个口子堵上了,他却中弹身亡,他的身上被击中十几处。副团长接替了他团长的职务,指挥作战。打到下午时,副团长也在抢夺一个阵地时饮弹身亡。一天之内,两个团长牺牲,这样的事情多么罕见!我们老虎营的阵地多次被白军占领,张宗福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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