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必须加强!还有灼灼……”提到吴灼,她的声音里透出真正的恐惧,“他们若一时难以直接动您,很可能会迁怒于她!请您务必加派得力人手护卫!”
吴道时沉默地听着,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波澜,但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拢了一瞬。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稳定:“多谢顾先生提醒。吴某的安危,自有分寸。至于舍妹,”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绝对的、近乎冷酷的自信,“我自有安排。只要我还在北平一日,便无人能动她分毫。”
顾兰因看着他这副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冷静到近乎漠然的神情,心中的焦急如同野火般蔓延:“吴处长!我知您手段非凡,麾下能人辈出!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日本人行事,素来毫无底线,尤其在这种他们自觉颜面扫地的时刻……请您万万不可存有丝毫侥幸!我……”她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音,“我隐约听闻……他们可能已着手从您身边的亲信之人,或是您的日常习惯细节入手……甚至可能在您的饮食、车驾上做文章……”
吴道时目光骤然锐利如鹰隼,紧紧锁住顾兰因:“顾先生还听到了什么具体风声?”
在他的逼视下,顾兰因的身体微微僵硬,脸色更加苍白。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更具体的……我也不得而知。只是一种强烈的预感,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目标直指您。请您……务必相信我的判断。”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真挚,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哀伤。
小客厅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壁炉炭火偶尔的轻微爆裂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更显庭院空寂的风声。
良久,吴道时缓缓站起身。他身形挺拔,立在顾兰因面前,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灯光从他身后照来,使得他的面容大部分隐在阴影中。
“顾先生,”他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你的警示,吴某收到了。多谢。”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她的脸庞,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只是……我很好奇,你为何要冒如此风险,前来告知我这些?你接近松室,应当……另负有使命吧。”
顾兰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这句话刺中了最隐秘的痛处。她猛地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那眼神中有瞬间的慌乱,有被看穿的心虚,更有一种深切的、难以言说的痛苦。她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迅速垂下眼帘,避开了他那洞悉一切的眼神。沉默了几秒,她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灼灼是我的学生……我……不忍见她受牵连。您……万事小心,保重。”
话音未落,她不再停留,微微颔首,转身快步离去。那略显仓促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很快便消失在客厅门外的走廊阴影里。
吴道时没有阻拦,也没有相送。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幽深地注视着顾兰因消失的方向,眸光变幻不定,里面交织着冷静的权衡、锐利的审视,以及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疑虑。
他在原地站了约莫半分钟,才缓步走回书案前,伸手按下了呼叫铃。
陈旻几乎立刻无声地出现在门口,垂手侍立。
“处座?”
吴道时转过身,目光投向窗外愈加阴沉、仿佛随时要塌下来的天空,声音冷澈如数九寒冰,不带一丝感情:“传令下去。从即刻起,府内所有饮食、用水,进出车辆,检查等级提至最高,由你亲自负责,逐一过目,不得有任何疏漏。加派两组暗哨,二十四小时轮值,重点护卫小姐所居院落,凡有可疑迹象,格杀勿论。”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语气愈发森冷,“另外,动用所有能动用的渠道,秘密彻查近期所有与日本特务机关,特别是松室孝良旧部有过非正常接触的人员名单。范围……包括府内下人,外围人员,以及……与我们有来往的所有‘朋友’。”
他的目光最后若有深意地扫过顾兰因刚才站立的位置。
“是!卑职明白!”陈旻心头一凛,立刻躬身领命,无声而迅速地退下执行。
书房内重归寂静,甚至比顾兰因来访前更加死寂。吴道时负手立于窗前,身影挺拔如松,却又透着一股孤峭的寒意。窗外,乌云翻滚,天色如墨,正是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景象。
顾兰因的警示,他听进去了,每一个字都如同警钟在心头敲响。但他更深的思虑在于,这看似善意的警示背后,究竟藏着几分真心,几分不得已的算计,又或者……这本身就是另一张更为精妙、更为凶险的棋局中,悄然落下的一子?在这北平愈发浓重的暗夜里,信任,早已成为比黄金还要奢侈,也比毒药更加危险的东西。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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